靖節先生跟梅子蘇下棋,顧道旁觀了一會兒。
“你也懂對弈之道?”梅子蘇語氣輕蔑,帶著淡淡的嫌棄。
顧道心中微怒,你不喜歡人家觀棋,直說就行,何必擺出這幅陰陽怪氣的高深模樣。
關鍵是,你水平高也行。下成這個德行,哪來的優越感?
ai縱橫的時代,圍棋棋力計算和打法已經發展到了巔峰。
這梅子蘇下棋,在顧道眼裡,可以用清純的可愛來形容。
不過看在靖節先生的麵子上,顧道不掃興。
轉身去了外院,指揮童子和靖節先生的老奴燒製雞肉去了。
靖節先生最恨繁文縟節,顧道自然也不遵守什麼君子遠庖廚的規矩。
跟靖節先生的童子東離一起玩泥巴,製作叫花雞。
“修之公子,這雞犯了什麼錯,要這樣弄它?”東離說話風趣。
“一會兒吃的時候,你可以問問它。”顧道笑著說,緊接著他想起來一個有趣的問題:
“東離,你說這世上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這話把童子東離給問懵了。
院內,靖節先生落下一子,梅子蘇並沒有著急落子應對,而是假意思考,同時開口:
“先生,我此次北上,除了會一會大乾圍棋名家。還給先生帶來一件喜事。”
靖節先生不以為意的開口說道:“老叟隱居深山,還會有什麼喜事?”
梅子蘇捋了一下長髯,麵帶自得的微笑:“江南書坊願意給您印書。”
靖節先生嗯了一聲,眼神之中泛起波瀾。
著書立說,名垂青史。這對文人是莫大的誘惑。
就連隱居深山的他也不能免俗。
而江南書坊工藝精湛,印書質量上乘,可不是有錢就能請的動的。
這是給了自己麵子。
不過轉念一想又頹然放棄了。印製書籍花費不菲,根本不是他能承擔的。
何況他的書稿已經交給了顧道。
“老朽隱居深山,所有財物不過幾間茅屋,請不起江南書坊出手。你回去時替我致謝。”
靖節先生拒絕了。
梅子蘇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如同棋盤上提前洞察對手一樣,自信的笑道:
“江南書坊承諾,此次給先生印書為陽版。”
靖節先生臉上終於控製不住驚訝,驚呼脫口而出:“陽版?”
陽版就是凸版,在模板上雕刻凸字。
凸版好於手抄,手抄好於陰版。
陽版代表最高工藝,能印出最好的書。自然利於流傳後世。
但靖節先生神色瞬間清明,語氣有些不善的說道:
“老朽無錢,江南書坊這麼大的人情砸下來,怕是有事要驅策吧?”
梅子蘇趕緊擺手。
“先生誤會了,先生乃是天下名士,江南書坊豈敢有如此狂妄的念頭。”
“隻是想求先生收一人為徒,帶在身邊教導幾年。”
靖節先生眉毛一挑,就要拒絕。
“先生彆急,我有一物奉上。”梅子蘇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個盒子輕輕打開。
盒中是一枚烏木簪。
靖節先生卻瞬間動容,伸手輕輕撫摸烏木簪,顫聲問道:
“她……她還好麼?”
“二十年前,吳國城破,她輾轉流落,如今奉養在江南書坊。一切安好。”
梅子蘇小心的說道。
他不想讓靖節先生誤會,江南書坊要以此人為脅迫。
“事先說好,品行不端的我不收。”靖節先生終於答應了。
一聽這話,梅子蘇麵色一喜趕緊說道:“先生放心,此子性情敦厚,胸懷寬宏。”
靖節先生撫摸著烏木簪,神情複雜,有故人健在的喜悅,也有無法得見的傷感。
“書稿,我已給了修之,你去找他商議吧。”靖節先生說道。
梅子蘇一愣,修之?剛才那個觀棋少年。
他竟然能拿到靖節先生傾儘心血的書稿?
靖節先生家本來就不大,梅子蘇很快在廚房找到了顧道。
顧道端著一個粗陶大碗,正在調製蘸料。今天他帶來的雞有三種吃法。
汽鍋雞、叫花雞、白斬雞。白斬雞最依靠調料,這調料可是他獨家秘製。
看他操持庖廚之事,梅子蘇更是看輕了幾分,皺著眉頭自傲的開口;
“顧修之是吧,把靖節先生的書稿給我!”
顧道都沒抬頭,一邊攪拌一邊隨意開口;“憑什麼?”
這個態度讓梅子蘇眉毛一挑帶了幾分火氣,自己師從棋聖,也是天下聞名的棋壇俊傑。
此人對自己如此無禮,果然是孤陋寡聞之輩,也不知道怎麼騙得了靖節先生的信任。
“因為江南書坊要給先生印書,留在你那裡也是明珠暗投,速速交於我。”
梅子蘇帶上了頤指氣使的命令口氣。
顧道這人脾氣屬驢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全看自己心情。
斜了一眼梅子蘇,冷笑了著用筷子敲了敲粗陶碗,說道:
“巧了,我也要給先生印書,你來晚了。”
顧道的態度輕蔑已極,仿佛家裡來了乞丐,他故意敲碗,提醒乞丐沒飯了,趕緊走。
梅子蘇火氣上湧,氣的鼻孔張開粗氣噴薄,修長漂亮的長髯都跟著顫抖。
“豎子,你知道在跟誰說話麼?”
顧道隨意的打量了一下他,放下粗陶碗,在東離的衣襟上擦了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