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魁慢悠悠進了飼養院,站在院門口環顧四周,隻見不大的院子裡,亂哄哄坐了兩片人,一片是男人,另一片則是女人和孩子,且兩片人界限分明,中間隔了一個兩三米寬的過道,幾個孩子在過道上跑來跑去。無論男的還是女的,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各類盛菜的器具。
崇孝和崇高一進飼養院,就被坐在男子堆裡的德福和崇建招手喊了過去。崇高和崇孝跳過幾個人,走到崇建跟前,看見一處鋪著麥秸的空地方,低頭笑著問道“哎,崇建,此地有人坐嗎?”
“嘿嘿嘿——”崇建卻笑而不答。旁邊的照懷連忙笑著說道“有人啊,此地本是德福與大嫂子一塊坐過的,不信,你摸摸,兩人屁股坐過的地方尚熱乎著呢,可大嫂見恁哥倆一來就嚇跑了。”
“你,你這小子胡說八道,看我不揍你,我啥時候跟大嫂子坐一起了。”德福抬手捶了一下照懷,“就你小子話多。”
“那俺與二哥就謝謝德福和大嫂了。”崇高說著就要落座。崇建笑著說道“謝個屁嘞!德福哥方才不小心,將一碗熱水潑在了上麵。”
“如此缺德啊!”崇高聽了立刻直起身。崇孝跑出去尋了幾塊半截磚過來,又拽了幾把麥秸墊上,二人這才坐了下來。
漢魁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而後沿著保管室的牆根向男人堆裡走去,卻未找到落座的好地方,最終隻得在一個牆旮旯裡將就著坐了下來。旁邊的幾個老頭見漢魁坐下,互相點了一鍋煙,一邊拉呱,一邊悠閒地抽了起來。
王永才下晌較晚,一走進飼養院就四處張望,仿佛是在尋找什麼東西。這個人身材高大且較為瘦削,剃著一個光頭,穿著黑色的老式單褲,褲腳挽起到了腿彎處,袒露著胸膛,橫披著一件白色的老棉布汗褂,光腳趿拉著一雙破爛的布鞋。
幾個平時喜歡與他開玩笑的年輕人一見到他,就嘻嘻哈哈地衝著他笑,笑著喊他“座山雕”。這是因為早些年,大隊宣傳隊排演過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而他在該戲中曾扮演過匪首“座山雕”,所以才得了這個不雅的外號。
“座山雕,還沒尋著寶座啊!”年輕人笑著喊道。王永才罵道“扒灰羔子,沒老沒少。”
“胡彪拜見三爺!”這時,又有人高聲喊道,“給三爺獻圖來了。”
“龜孫,去你奶奶的!”王永才笑著罵著四處瞅著地方。幾個年輕人感覺似乎還不過癮,又嬉皮笑臉地說了一段對白
莫哈莫哈!
正晌午說話,誰也沒有家。
臉紅什麼?
精神煥發。
怎麼又黃了?
防冷塗的蠟。
……
“一群小王八蛋。”王永才少不了又罵了幾句。正在這時,漢魁抽煙嗆了一口,高聲咳嗽起來。王永才熟悉他的聲音,仿佛尋到了最終目標,便順著漢魁的高聲咳嗽尋了過來。一走到他跟前就說道“哎呀,親家,原來你早來了。”
“早,早就來了。”漢魁咳嗽著,喘息著,算是做了回答。王永才磕磕夾在鞋裡的泥土,然後去抓碎麥秸,準備坐下跟親家套套近乎。他閨女秀梅早就跟漢魁的三兒子崇高定了娃娃親,隻是尚未換帖圓房,僅此而已,但兩家關係相處得已非同尋常。
漢魁這人脾氣有些古怪,始終不喜歡聽“親家”這個稱呼,認為兩家孩子還未正式完婚,叫親家為時尚早,而王永才此人就喜歡黏黏糊糊,卻樂此不疲,照喊不誤。其實“親家”這一稱呼在農村隻要是定了親的,雙方家長互相叫叫也無妨,以示親近,無可厚非,可漢魁偏偏就不喜歡聽,也許是另有苦衷吧!
“奶奶的,就湊合著坐吧!”王永才一邊罵著,一邊抓一把碎麥秸鋪在地上,緊接著就準備盤腿坐下。漢魁擔心他又像往常那樣親家長親家短地胡亂叫他,想要堵住他的嘴巴,於是便主動地跟他搭起話來“哎,你怎麼才過來啊?”
“說起來真他娘的氣死人,本來隻剩下兩壟地了,我本想乾完之後再下晌回家,可是那該死的大黑叫驢一點都不安分,總是不停地尥蹶子,快要把我給氣死了,急得我出了一身的臭汗,卸了牲口就朝著家裡趕,想著去換件衣服再過來,又擔心來晚了,慌裡慌張的我,連褲子都沒顧得上換,就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可仍舊是來晚了一些,倘若不是親家占了點地方,我恐怕是連個坐下的地方都沒有了。”
“不晚,隊長還沒講話嘞!”
“我以為你們早就開始了。”
“嘿嘿,你不來,誰敢開始呀?”漢魁嘿嘿笑道。王永才聽了自然明白,他親愛的漢魁哥也在揶揄他曾演過匪首“座山雕”,便尷尬地笑著說“親家,瞧你說的,為了我,你們也不至於吧!”
“快坐下吧,隊長快要講話了。”漢魁敦促王永才坐下。王永才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問道“怎麼?他還沒講話?”
“嗯,還沒嘞!”
“唉——”王永才長歎道,“隊長呀年年都要講話,可年年都要出點事,今年不知又要出啥幺蛾子。”
“不會吧!吃頓飯能出啥幺蛾子,你可彆翻老黃曆了。”漢魁說完就不怎麼理會王永才了,害怕他再多喊幾句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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