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穿著一襲有些斑駁發黃的黑裙,腳上一雙穿了多年的涼鞋已經開裂了好幾道口子,她行屍走肉般的往郵局走去,她的的頭發早已花白,亂糟糟的隨意披散著,像是一堆枯草。
明明曾經自己也是個愛美的女人,年輕時也是無數男人爭相追逐的對象,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即使經曆了那段失敗的婚姻,她也一直是昂著頭活著的,那麼明媚而堅強。
直到直到那天晚上,當治安所通知她兒子死訊,她慌忙地趕來抱著兒子的屍體無助的痛哭,
那天晚上是什麼感覺呢,開始的時候,是憤怒,是不可置信,後來是慌張,是心痛到無法呼吸,最後是瘋狂,是歇斯底裡。她無法接受自己最驕傲和疼愛的兒子,自己一生的寄托和期望,在一夜之間化成泡影。那個從小就跟在自己後麵默不作聲的小男孩,那個懂事又乖巧的好孩子,好像自己隻是打了個盹,一轉眼的功夫,那個孩子就走丟了,自己拚命地想要找到那個男孩,卻在一次次在一無所得的噩夢中驚醒。
於是她瘋了,她不相信那些人說她的兒子已經死了,她無法相信,她瘋狂而又偏執,學校錯了,治安所也錯了,所有的人都錯了,我的銘兒沒有死,銘兒怎麼會死呢?他隻是走丟了,他還有信寄給我,他隻是像小時候那樣躲起來了而已,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這,就是林霜八年的執念,這道執念,讓她變成眾人眼中的瘋女人,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看到林霜走進大廳,營業員小張眼皮直跳,他入職三年來這個女人每天都來問郵局有沒有收到他兒子寄給她的信件,他接待了這個女人三年,也回答了她三年一摸一樣的問題,每天看那個女人滿臉期待的來,滿載失望的走。他從老同事那裡聽說過這個女人的故事,他也曾對此唏噓同情,但如今在日複一複同樣話術的接待中,他早已有些煩躁和不耐煩了。
他看著林霜帶著疲憊而希冀的目光來到櫃台,問道“小同誌,今”
還沒等待林霜把話說完,他便不耐煩的打斷道:“今天有沒有收到你兒子的來信是吧,沒有沒有,真的沒有,大媽,你每天都來問,你不嫌煩我們都煩了,您還是清醒點吧。”
林霜聞言有些失望,無神地瞳孔更加絕望,但是還抬起頭,哀聲懇請道“小同誌,求求你了,幫我查一下吧,我求你了。”
看著那雙噙著淚水的眼睛和疲憊的麵龐,小張歎了口氣,再一次的心軟了,他無奈的開口“最後一次哈,最後幫你查一次,明天彆再來了。”
林霜感激的頻頻合手鞠躬,“謝謝,謝謝!謝謝你小同誌,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張又歎了口氣,又照常的拿起座機給郵局的攬收處打電話,“喂,今天林大媽又來了,有沒有”
還沒等他把日複一日的問話說完,電話對麵的激動的打斷了他,“有!有有有!見鬼了!真是見鬼了!我剛收到,我真是見鬼了!今天郵筒裡真的有一封給她的信,署名是她兒子齊銘,我馬上送到營業廳來!”電話那頭的聲音有些吵鬨,隱約可以聽到很多人不敢置信的口吐芬芳的臟話。
電話被掛斷,響起一陣“滴滴”的忙音,小張瞪大眼睛愣在原地,林霜察覺到營業員不同以往的異樣,有些急切而激動的問道
“小同誌,是不是有了,今天是不是有了?”
小張深吸一口氣,迅速回過神來,開口道
“對,林大媽,今天真收到一封信,您稍等,我同事馬上送過來。”
聽到他的話語,林霜如同被雷擊般的定在原地,嘴裡呢喃“來了,來了,銘兒的信來了!”
她整個人突然失去了力氣,瞬間癱倒在地,小張和周圍的同事連忙跑過來攙扶林霜到大廳的沙發坐下。
不多時,一個穿著綠色郵局製服的快遞員氣喘籲籲的從郵局外奔來,一邊跑一邊揮舞手中地信封大喊到“信!是信!齊銘的信!”
林霜身體像是突然被注入了力氣,騰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瘋了一樣地向快遞員奔去,奪下那個信封狠狠地抱在懷裡,眼睛像火一樣狂熱,她迫不及待地卻又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信封反複看了很久,身子忍不住地顫抖著,嘴裡胡亂地喃喃自語。
她癱坐在地上,小心細致地拆開信封,用整個身子把信紙護住,生怕有人來同她爭搶一般,然後認真而又緊張地讀著那封信
媽媽,我是齊銘,好久不見。
見字如吾,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孩兒已不在人世了。
請不要為我悲傷,我的死亡是我自願選擇的救贖,相信我媽媽,我是快樂的,我隻是想好好睡一覺,我太累了。
死亡隻是一場長眠,我們終將在歲月裡重逢。
我唯一的遺憾,就是想到,當我死亡的消息傳到您耳邊的時候,會讓您無法接受而為之悲痛。
於是我留下這封信,想告訴您我赴死的原因,也希望您能理解我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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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和父親離婚那年,我6歲,自那天起,我開始戴上了這副麵具而活著,活得那樣優秀而標準,活得不像是個真人,而是聖賢。
我不敢哭,不敢懦弱,不敢落後,不敢大笑,不敢交朋友,我沉默的活著,我虛偽的活著,我真的在活著嗎,還是僅僅在表演一個優秀的人生,我不知道。
我知道我一定出問題了,但我不敢說,也沒有人能聽我訴說,當我卸下這副麵具的時候,又有誰會喜歡這樣一個敏感而脆弱的我呢。那就讓我錯下去吧,至少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是錯的。
最近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吃藥也無法緩解,我快忍不下去了媽媽,當那些痛苦襲來的時候,好像有億萬條毒蛇在撕咬我,有億萬把快刀在將我分屍,我快要窒息了媽媽。
我真想去死啊,
死了,就感覺不到痛了吧。
媽媽,我已經為我自作主張的選擇了死期,就在我18歲的生日那天,我的病情愈發嚴重,我也隻能忍到這一天了。
18年前的這天,您為了那個男人受儘苦難的生下了我,18年後,願我同樣能在您的懷裡得到救贖。
對不起媽媽,希望下輩子我能在您膝前儘孝。
希望下輩子,沒那麼痛了。
齊銘,絕筆!
女人抱著那封信跪在地上淒厲地痛哭起來,
八年了,如夢初醒;
八年了,宛若新生。
“姐!姐!你怎麼了,有我在呢,”
女人抬頭,看見妹妹急切地臉,哭訴著“阿琴,是銘兒,銘兒來信了,我對不起他,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啊!”女人狠狠抱住妹妹,聲嘶力竭地痛哭起來。
這一刻,她接受了遲到八年的喪子之痛,哭的撕心裂肺。
蘇唐壓低帽簷,目送著路口處的那對姐妹攙扶著遠去,逐漸消失在路口的轉角,他歎了口氣,轉頭走進小城的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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