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這樣了,你還有什麼公務是放不下的。”八福晉絕望而淒慘地笑著,“明早才能回來,胤禩,倘若惠妃又派人來折磨我,明早你還能見到我嗎?”
從落地到這人世,就再無好事發生,爹死娘走、寄人籬下,空有一身所謂尊貴的血脈,實則活得不如一隻螻蟻。
螻蟻遭踐踏則死,尚有來世可期,但自己被踐踏,還要繼續悲慘地活下去。
八福晉轉過身,看著滿屋的古董金銀,原以為身外之物富足,日子自然就好了,到頭來不過是個虛殼。
這天子腳下,這紫禁城裡,活不出個人樣來,什麼都是假的。
可是,什麼才是人樣呢,三福晉那樣算嗎,如若不算,又有幾個人能活成烏拉那拉毓溪這般好命?
八福晉苦澀地一笑,抹去臉上的淚水,鹹澀的淚水滲進掌根的傷口,疼得她心都抽起來。
細想來,昨日最痛快的一瞬,便是當眾說出大阿哥與三阿哥打架一事,榮妃尷尬的神情、三福晉厭惡的嘴臉,還有宜妃娘娘看好戲的幸災樂禍,所有人都因為她的一句話被牽動心神。“你等著……”
八福晉越想越恨,雙手握拳擠得傷口生疼,可越疼就越清醒,暗暗下定決心,哪怕豁出一切,也要讓惠妃付出代價。
無辜來到這汙遭的人世,憑什麼就要矮人一等受儘欺淩,倒不如像三福晉那樣,拋開一切禮義廉恥,隻活個我痛快我高興。
夜漸深,後宮各道門陸續落鎖,梁總管帶人從寧壽宮請安歸來,途徑毓慶宮,聽得牆內嬰兒啼哭不止,不禁道:“這般中氣十足,但凡是個男孫……”
可這話說不得,太子妃的不易梁總管知道的最清楚,這一胎若是男孫,無非是體麵些風光些,在宗室裡多幾分底氣,實則對太子的前程並無助益,能影響動搖東宮地位的,從來都不是香火。
心裡想著這些,不知不覺已到了乾清宮外,迎麵見自己的徒弟跑來,不免緊張。“公公,皇上要擺駕永和宮,已經派人傳話去了,您快進去吧。”
“萬歲爺今晚不是哪兒也不去?”
“皇上剛接了一道折子,高興極了,就說要去永和宮。”
“好好好,你們趕緊預備轎輦。”
不多時,聖駕從日精門出來,過景仁宮去往永和宮,多多少少有些動靜傳到毓慶宮,太子妃剛哄睡了閨女,聽不得半點聲響,小心翼翼捂著孩子的耳朵,這一陣總算過去了。
“太子出門了?”
“像是萬歲爺擺駕,多半是去永和宮。”
太子妃低頭看女兒睡得安穩,稍稍鬆了口氣,說道:“皇上往東六宮來,自然是去永和宮。”
宮女輕聲道:“萬歲爺過幾日擺駕暢春園,隻帶幾位新貴人常在,娘娘們都不去呢。”太子妃歎:“她們去了該多好,咱們能清靜一陣。”
但忙地捂住了嘴,她不過是這紫禁城裡的兒媳婦,怎麼敢嫌長輩在家煩人,若是傳出去,宗人府詹事府都會來找她的麻煩。
隻見文福晉從門外進來,端著剛燉好的燕窩,小心翼翼地擺在桌上後,便來問候太子妃。
太子妃緩緩走到桌邊,她就快出月子了,這幾日試著下地走走,不然到時候連去寧壽宮磕頭謝恩都走不動。
“一起吃吧。”
“妾身吃過了,您晚膳也沒用,多吃些才好。”
太子妃朝門外張望了一眼,習以為常似的問道:“太子身邊,是誰伺候著?”
文福晉低頭道:“還是那幾個,總算還老實。”太子妃自顧自吃著燕窩,沒什麼想說的,這不過是毓慶宮裡常有的光景,胤礽身邊離不開女人。
直到吃了大半碗,太子妃才放下勺子,說道:“照顧我那麼久,耽誤你好些事。”
文福晉淡淡一笑:“娘娘何必說這些,妾身的心意,早就對您說明白了。”
太子妃道:“等她們幾個陸續生了,往後毓慶宮孩子多起來,我就為你求旨,選一兩個養在膝下,你是側福晉,遠比她們尊貴,孩子跟著你也好。”
文福晉搖頭:“在不在妾身名下並不重要,太子爺有前程事業,妾身就什麼都有了。”
屋裡一陣靜默,不知過了多久,太子妃才道:“我出了月子,還是你伺候太子的好,我怕那些人心術不正,收了外頭的好處,轉身來禍害胤礽。”話雖如此,太子妃心裡已是發笑,胤礽他自己不禍害自己,就不錯了,還等外人費儘心思地把手伸進東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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