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待人員的輕柔呼喚之下,楚斬雨睜開了眼睛。
此時艦內的摩根索少爺,斯通博士和白裙黑絲少女團都不見了;把他從睡夢中叫醒的是一位穿著正裝的中年女性。
他當即認出了來者,連忙起身致意道“李吾真女士。”
李吾真頷首微笑道“上校,請。”
這位是有名的心理審訊專家,楚斬雨不禁有些心愧“麻煩您帶路。”
他一下艦就被憲兵們禮貌地圍住了,每個憲兵都高大強壯,滿身裝備,可謂已經武裝到了牙齒。
楚斬雨看見這副架勢,對於強製返回這件事,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底。
他把雅典娜和配槍交到憲兵的手中,摘下軍帽,藍眼睛略微眯起,看向眼前樓頂那代表軍委的碩大的標誌。
頂樓的展廳燈光昏暗。走廊兩側掛著的軍委創始人肖像,而在這陰暗的燈光環境映襯下,每張肖像的表情都變得詭譎。
憲兵們默不作聲地前行,每個人都有著如吸血鬼一般蒼白的膚色。
這是常年不見天日的結果;楚斬雨心中有所猜測這恐怕是一支在地下接受訓練的秘密部隊。
環境格外靜謐,隻有軍靴後鞋跟嗒嗒的,整齊劃一的輕響。
頂樓很少有人來,整個的環境顯得陰冷潮濕,腳步和衣衫所掀起的微風,穿過耳邊,冰冷如腹蛇之吻。
走到儘頭,那裡豁然出現一道小門;一名格外高大的憲兵出列,其餘的收槍位列兩側,目視前方且一如既往地沉默。
那名出列的憲兵為他打開了這扇小門,裡麵彆有洞天,比楚斬雨想的寬敞許多。他自己也沒來過這裡。
身後的門被關上了。
主席台上坐著五個人傲慢不可一世的威廉·摩根索,有著自矜貴族氣質的喬治·倫斯,老態龍鐘的葉甫蓋尼婭·莫洛佐夫,坐姿形貌都似乎十分慈祥的魯易·杜波依斯,在陰暗環境裡看起來麵目格外陰沉的楊樹沛。
楚斬雨掃視了這一圈人,然後快步走到席前站定敬禮。有以微笑回禮的,更多的是一臉冷漠。
“開始吧。”楊樹沛說。
楚斬雨走到展示台的大型操作光屏前,連接上自己的個人終端。
很快在上麵顯示出他提前寫好的報告和紀律檢討;這些年他違的規大大小小都有,寫檢討已經是家常便飯。檢討和報告的字裡行間都透露出一股久經風霜的熟練。
“此次奉命撤離受困於b區的民眾的任務,撤離群眾無一傷亡,但是參與任務的士兵損傷嚴重。”楚斬雨說道。
喬治·倫斯眯著他那茶色的眼睛,他氣質矜貴,說出的話卻不懷好意“計劃書寫得很詳細,卻出現這樣的傷亡,看來是你這個指揮官落實的不徹底啊…”
楚斬雨厭惡這個笑麵豺狗一般的男人,說話時語氣虛浮,眼神含笑,實際上背地裡使手段。但此時他也不得不掩飾著情緒說道“我對於戰局的判斷確實有誤;但是我認為那時出現了突發狀況,有必要在彙報。”
喬治·倫斯眯著他的狐狸眼。
“根據受困b區胡義仍博士向我遞交的報告,在b區活動的異體相較於以前被我們收錄在冊的物種,體積更大,更具有攻擊力,行動速度更快,變異速度和傳染速度也超過以前的觀測樣本。”
楚斬雨身後的虛擬屏幕上彈出胡義仍趕工完成的科學報告。
“自然情況下的異體不存在自主進化的功能。”楚斬雨就著報告說道“所以我認為,目前最有可能是出現了新的克圖爾特支配者,引導了進一步異化。”
整個展廳與會人員鴉雀無聲;楚斬雨卻好似沒看到那幾位越發難看的表情,他自顧自地說道“眾所周知,最初異潮的出現就是覺者將自身意識投射到地球,導致了祂的高維意識影響了地球上的生物,這種基因鏈的崩壞會隨著生物之間的接觸擴散。”
“但是這種基因崩壞解體的影響程度一般是固定的,直到第二個克圖爾特支配者我……我們知道的序神的出現;祂的出現使投射在地球的高維意識加重,造成了二度異潮,也就是我們現在正在經曆的這場災變。”
楚斬雨隨後補充道“根據艾頓·伍德博士的研究,異體的進化絕不是人為所致,而是極有可能出現了新的的克圖爾特,使外來意識增加。所以我建議有關部門加強對這方麵的監測……”
一直沒吭聲的威廉·摩根索忽然抬起手,打斷了他。
楚斬雨對上那雙精明的老眼,他不由得心中一寒“請主席指示。”
威廉·摩根索先是很祥和地說道“這段時間有勞你了,楚上校。”
在楚斬雨微怔的眼神裡,威廉不緊不慢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或者我該叫你…費因·羅斯伯裡?”
楚斬雨一僵。
那股胸口的寒意瞬間漫開;仿佛有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好似身體裡有一坨冰在迅速地融化。他感覺自己是一個目睹大雪崩的人,看著寒冷巨大的雪堆如群群白虎般席卷而來,而自己無路可逃,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暴雪將自己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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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體裡仿佛破了一個大洞,裡麵爬滿了蜘蛛;而那種絕望的宿命的預感重新降臨在他身上。
威廉翻開麵前桌子上的文件,用一種讀早報的語氣說道“費因·羅斯伯裡,叛將楚瞻宇和泰勒·羅斯伯裡的兒子,而楚瞻宇最終被判定為二度異潮的引發者;你作為他的兒子,在百年之後以實驗體的身份參軍。所以現在根據我們公開調查以及軍委各部門部長投票,一致認為你的嫌疑度上升,受到的管控力度應該調高。”
楚斬雨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聽著威廉的話,他的身體一直在小幅度地顫抖著,好像一個受傷的人被彆人撕開滿身的傷口一樣。
他動了動嘴,好像想要講點什麼。
可是他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臉上的血色也幾乎在一瞬間褪儘;整個人就像被刻成驚恐狀的石膏雕像。
“根據內部商議,決定對楚斬雨作出以下監管措施……”
原來他們早就知道。
最壞的設想成了真,楚斬雨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自己還能雙腳站立在這裡,受到這麼大的刺激,為什麼自己居然沒有昏過去;他隻感覺自己頭腦轟鳴作響,呆滯地看著威廉的嘴一開一合,卻全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直到他聽見“哢噠”一聲清響。
一個沉重的環狀物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觸感堅硬冰冷。
他如夢方醒地回過神來,從眼前仍然在亮著的光屏上看見了那是什麼。
一個頸圈式發信器,表麵有一個精巧的指紋鎖,他認出那是科研部研發的最新款,一般用於監測收集並分析異體活性樣本的數值。
展廳空蕩蕩的,現在隻有他了
那個引他進門的憲兵沉默地走上前來“楚上校,我送您回到您的居所,請跟我來。”
楚斬雨跟著他走出了展廳,仍然感覺渾身冷徹骨髓,脊梁上好像盤繞著一條嘶嘶作響的響尾蛇;每一步都像走在棉花上,又是疼如刀尖旋舞。
費因·羅斯伯裡。
幾百年前的黑暗探出頭來,在今天伸出長長的鋒銳螯足,將他攝住了;他如蛛網中掙紮的小蟲子,而他自以為是的自由都是被蜘蛛毒素麻痹之後的錯覺。
人們都說往事會隨風而逝,但實際上往事會自己爬上來。
……
傑裡邁亞畢恭畢敬地跟在威廉的身後穿過透明的長廊;楊樹沛和威廉同行。
“真是不講情麵啊~這個小家夥怎麼說也算是和您沾親帶故,虧您之前還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一樣。”威廉笑著說道“還得多謝您你這些年一直在找人監視他;要說這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功夫,我威廉·摩根索也要敬您一杯。”
楊樹沛也笑了笑“怎麼說呢,我當然把他當成我的孩子;我也當然愛他,但是我對他的這份愛是建立在他的利用價值上的,並且這份利用價值也不能超出軍委的可控範圍。”
楊樹沛又溫和地補充道“沒有家長會喜歡一個叛逆不聽話的孩子,而整治叛逆的方法就是讓孩子們吃點苦頭。”
“原來您管這個叫做吃點苦頭。”威廉摩根索想起那個沉重的發信器;那個發信器的份量銬在脖子上時,重量會直接壓迫到氣管和食道;戴了這個東西之後,楚斬雨的脖子都容易留下無法消除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