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見身後異體的那一刻,楚斬雨承認自己的內心停頓了一下。
一個正常的大活人,一個健康結實,朝氣蓬勃的成年士兵;在他的身後,悄無聲息地變成了麵目全非的怪物。
如果在戰場上或者身臨險境的時候,楚斬雨會出乎尋常地靈敏,但是這個突發情況實在是太過突然;連一向敏銳的他也不由得愣了愣神。
所幸身體在大多數的時候,反應比心靈來得更快;楚斬雨自然而然地揮刀斬斷了向他撲來的,長而柔軟的粗壯肢塊。
刀光微閃進肉塊,鋥亮的一道血箭筆直地濺到他的臉上。
楚斬雨微微撇過頭,躲開了上方掉落下來的肉塊。
切麵露著猙獰白筋的塊狀物,像是有生命的那般呼吸著;楚斬雨在那一瞬意識到
他是活的,它是活的。
在人造戰士巔峰之作的手腕以及臂膊力量壓迫下,異體似乎也殘存著人類所有的恐懼意識。隻見它伸展出的觸手瞬間倒轉了方向,在楚斬雨下一刀過來之前,它用這些新生的觸手緊緊捂住了自己。
像一個害怕父母打罵的小孩子,蜷縮著身子以求保護自己。
碩大的眼球狀物體,鑲嵌在粗糙凸起的表皮上,隨著起伏微微顫抖著。
楚斬雨的刀鋒已經切入了它的頂端。
“上校?”門口傳來愕然的聲音。
是周昕安的聲音。
他稍微緩了口氣,起身踩住趴伏在地上的異體。這時候要是來的是個沒來得及穿防護服,還是個非統戰部的普通士兵……那可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不想死就彆過來!”楚斬雨厲聲喝道。
周昕安想要前進的步伐瞬間止住了。
楚斬雨用刀鋒割入異體的身子,刀尖深深刺進地板把這個龐大的家夥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嘎吱嘎吱的地板摩擦聲,和令人牙酸的掙動。
他自己也渾身是血。
雖然周昕安是扛過三級抗體的士兵,不是等閒之輩,但是這個怪物,包括血液在內的體液分泌量太大了。楚斬雨也不確定周昕安離得太近會不會被感染。
“叫我們統戰部的同事,帶著無害化清潔劑過來。”楚斬雨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靜靜地發號施令。
地板被洇濕成焦黑色,深色的血彙成潺潺小溪,向門口綿延過去。
楚斬雨神色不虞“沒聽見嗎?”
“是!”周昕安趕緊轉身跑開。
他剛剛確實愣了一下本來是楊中將吩咐他來詢問楚上校,什麼時候可以返回統戰部…誰能想到打開門就看見這副景象。
儘管已經親眼見過自己的朋友被怪物吞噬同化的噩夢景象,周昕安此時仍然從骨髓裡泛起無法磨滅的驚恐,連楚斬雨嚴厲的命令都沒能聽清楚。
異體在他腳底下不斷地掙紮,楚斬雨腳下使了點力,直接把異體從地板上踩得凹陷了下去;高幫鞋被白絲絲的血肉糊滿,和桌子上那個變質的蛋糕倒是很像。
怎麼會?
完全沒有任何感染源?
隻是走過來看了看我手裡的這顆眼珠一樣的東西……這顆眼珠有什麼問題嗎?
他把這個圓滾滾的珠子塞進了自己衣服內側的夾包裡。就在剛才他的手指觸及這顆眼珠的時候,一種濕粘膩滑的感覺掠過肌膚,好像蝸牛在上麵爬行留痕。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是楚斬雨下意識地覺得不能再讓這東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畢竟隔著布料,貼著他的觸感已經變得非常不妙,毛糙糙地刺抓著人。
楚斬雨將手伸進了異體那肥軟的身軀,掏了幾下,然後用力向外扯出一個圓鼓鼓的東西它布滿灰白色的筋絡,散發著微微的熱氣,在楚斬雨的手裡化成了燃燒的灰塵。
異體抽搐了幾下,就不再動彈。
短短幾分鐘裡,一個鮮活的人類生命就此消失了。
隻有旁邊散落著的,被掙開的碎裂衣物,和掉落在地上的槍,槍上和衣服有他的軍隊代號編碼這是現場唯一能證明他存在過的東西。
周昕安跑的很快,統戰部的士兵帶著無害化處理劑趕來;楚斬雨用處理藥劑把自己那身血淋淋的衣服洗了乾淨,濕漉漉的衣料貼著皮膚,他無端起了一股寒意。
士兵們看到室內的異體都傻了眼,隨後他們聽完楚斬雨避輕就重的講述,都嚴肅了臉色。
畢竟誰能想到,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平白無故地變成異體。
隔著防護麵罩,士兵們彼此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
突然出現在火星基地的異體已經足夠讓人驚慌,他們又剛剛麵對那拉走的一排排屍體,心中已是忐忑萬分;楚斬雨的講述,更是給這些生活在相對和平的火星基地的士兵心頭蒙上一道陰影。
“所以附近…難道說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感染源嗎?”麻井直樹皺眉看著地上已經沒有了生息的異體。
楚斬雨這才終於呼出心口那一團氣;他下意識地向口袋內層伸手摸去。
這顆奇怪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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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手摸了個空,剛剛好好地待在那裡的眼珠,現在那裡已經不知去向;包裡空空如也。
上校麵對著這麼多的士兵,他的神情忽然頓了頓,出現了不可避免的僵硬。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楚斬雨摸了個空的感覺並不好受,為了讓自己這個動作看起來正常一點,他掏出了一支水果煙彆在胸口“清理這裡,動作麻利些,小心彆沾上這個東西的體液。”
士兵們動作熟練地清理起來,楚斬雨則走到桌子旁邊坐了下來,麵對著蛋糕沉思。
在彆人的眼裡可能發覺不了楚斬雨的異常,但是麻井直樹卻感覺到了那一瞬間的僵直;他走到楚斬雨身邊,拉開椅子坐下。
“是什麼?”他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個屋子剛剛有人去世,集兵部也來過這裡,按理說這裡已經被封閉且清潔過了,不存在任何感染源;跟隨著他來的士兵也是經過基因檢測,沒有被感染的。
楚斬雨心知瞞不過他,便壓低了聲音“是一顆眼珠,剛剛它還在我的包裡;我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是看了一眼這東西,就被感染了。”
“眼珠”的說法太過離奇,麻井直樹打量著自己長官的臉色如果是性格惡劣的軍官,可能把開玩笑當成日常,但是楚斬雨顯然不是那種類型。
他極少在嚴肅場合開玩笑。
但是眼珠這個說法未免太奇怪,即便是很熟悉楚斬雨的他,也覺得楚斬雨或許是看成了彆的什麼東西。
麻井直樹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扣著“……奇怪,應該不可能是看了一眼就如何如何,被感染的前提是要和異體的分泌物,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接觸。”
“就算這個東西本身就是分泌物構成的,或者被異體的分泌物碰過,但是那位士兵畢竟沒有接觸過。”他看向楚斬雨“況且按照您的說法,碰過那個眼球的您還站在這裡,沒有出現變異感染,不是嗎?”
“我不能和正常人一概而論。”楚斬雨擺了擺手“就算被注入異體的基底細胞,我也不會被感染;而且你要知道,跟著我來的那個小夥子,可是穿著防護服的。”
麻井直樹也無話可說“那就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無論是莫名其妙的感染源,還是消失的無影無蹤的,您所說的那個東西;稍後我會把這個奇怪的案例報上去,如果出現類同的事件的話,就立刻通知您,如何?”
楚斬雨點頭。
不過他心裡還是有些遺憾。如果那顆眼珠還在的話…不過他反複在夾層裡摸了好幾次那枚眼球確實是不在了。
難道是掉到哪裡去了嗎?
目光在屋子內巡梭,他並沒有發現。
要不是那詭異的觸感還留在胸口的皮膚上,楚斬雨都要懷疑這是因為自己過勞產生的幻覺了。
不過總而言之,這個家夥…沒讓它跑出去,也算是萬幸。
現在檢測完的人們可都陸陸續續地回家等官方通告了;要是讓這個東西竄出去…外麵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現在軍人們聚集在這裡,門外就有一群人被此吸引,對著這裡指指點點了。
哢嗒輕響分走了麻井直樹的注意力,士兵把寫著編碼的銘牌放在桌子上。
“bx”
幾乎每個士兵都有這麼一個獨一無二個編碼,這個編碼會在他們執行任務死後,向其他人公布他們的名字。
隻有士兵的親朋好友才能通過編碼得知他們的身份;使用如此私密的方式,也是為了防止真實傷亡數據引起公眾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