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步行至走廊儘頭,一扇銀灰色的鐵門攔住了他的去路,荷槍實彈的士兵們臉色慘白,木然地站在門口。
走廊外歌劇的表演剛剛結束,觀眾們的掌聲和議論聲雷鳴般從牆外隱隱約約傳來;門開了,麵容冷淡的瑪麗·倫斯走出來,對威廉緩緩下跪。
“何必行此大禮呢?”威廉像安撫一隻受驚的貓,摸了摸她的腦袋。
他闊步走入門內。
身寬體胖的喬治·倫斯抽著煙,屋內白煙繚繞,遠遠望去反而像是山中霧氣。
“你竟然沒死啊。”威廉坐在一邊的床上,自然而然地喝了桌上的酒。
“不怕我放毒嗎?”喬治笑道。
“我死了,下一秒羅斯伯裡兒子的刀就要到你頭上了,那時可沒人能搭救你。”威廉皺著眉笑“我想不明白,布蘭度先生,你這麼謹慎的人,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自己的仇人麵前晃呢?”
“我並不謹慎,他也不是我的仇人。”喬治中年男人的嗓音忽然變得明朗“殺了費因·羅斯伯裡的父母的人,並不是我,何況我和他的身份都變了,現在他是楚斬雨。”
當著威廉·摩根索的麵,喬治卸去了自己的偽裝………金發碧眼的英俊男子穿著鬆垮垮的西裝,將喬治囊腫的皮殼折疊起來放在另一邊。
這一幕換了普通人可能早就嚇昏過去,但是威廉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他麵不改色,饒有興趣地觀賞大變活人。
“你不會以為他的婦人之心對你也有用吧?忘了他折磨你的那痛苦的一個月了?”
“他發狂,憎恨的樣子在我看來是最吸引人的,看多少遍都不會膩,好比進化的過程,痛苦是必須的。”
“所以是你複活了‘蝴蝶’,支配者在你看來恐怕根本不算什麼,隻要楚斬雨物理意義上活著,你就能站在世界的頂端。”
“是我們,摩根索先生。”安東尼溫和地笑著,矯正了他言語裡的錯誤。
“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多少他的複製品,實驗室那麼多人,竟然沒一個人能滿足你的要求,最終都變成了廢墟裡的骸骨。”
一邊說著,威廉想從這個瘋子臉上看出哪怕一點猶豫的神態,然而他失敗了“那麼多可愛的孩子們,還沒見識過這個世界,就被當做肥料殺掉,你在睡覺的時候,不怕被那些稚嫩的冤魂纏身?”
“你會記得自己吃過多少片麵包嗎?我人生最遺憾的事情,就是妄圖以贗品充當正品,走了不知道多少彎路。”安東尼說道“即便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胞妹,也不行。”
“很慶幸我不是你的敵人。”威廉把煙頭在桌子上碾滅“但我也不是你的朋友。”
“我也這麼認為。”
“罷了,回顧殺業沒有意思,開門見山吧,你找我來做什麼?”
“也許我想和你談談。”
“我以為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當然有談的必要,比如說,你們真的不打算利用序神的力量?”
“人類當然會進化,但不是這樣的方式;序神不是能利用的,小心騎虎難下。”威廉話語裡帶了點警告的意思。
“曾經的您無惡不作,現在的您反而良心回春了嗎?”安東尼為他重新斟了一杯酒“摩根索先生,忘了我們這群一丘之貉,是為了什麼而合作嗎?”
回憶著昨天和安東尼的談話,威廉站在了軍事醫院門口。
楊樹沛受到襲擊,身負重傷,至今仍然昏迷不醒,如果他就此死去,統戰部最高負責人會變成楚斬雨,他即便醒來,身體狀況也一定會受到影響,到時候接過職務的也還是楚斬雨。
等此戰結束後,楚斬雨也沒理由推脫升銜為少將,然後正式扛大梁,身居更高位,遠離前線。即便是那個死而複生的安東尼,想要對他動手,也要掂量掂量。
雖然他不覺得安東尼和楚斬雨正麵對上有什麼勝算,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同胞之間的算計,比異體災變可怕得多,而楚斬雨顯然不擅長這些。
“摩根索部長。”
“摩根索部長。”
身著白衣的醫護人員們見到來者,紛紛讓開路線,不少人拿偷瞥的目光打量這位傳說中的“kgoftoilets”
隻見來者打扮低調,他穿著黑色大衣,打著簡單的領結,他走到重點病房門口,收攏一把黑傘,露珠般地雨水傾瀉而下。
環繞著楊樹沛的機器滴答作響,心率的紅線輕微波折,已趨平穩。
無數軟管插在他的身上,周圍的湯鍋和食材在金屬板上擺得整整齊齊,那是為他醒來預備的夥食,給摩根索部長過目。
“情況怎麼樣?”他問道。
“已經比之前好了。”醫生眼含憂愁“但是如果兩天之內楊中將還不醒,情況就會變得很棘手了。”
兩天。
“兩天嗎?我知道了。”
威廉·摩根索插兜站在病床旁,待了一會似乎就有離開的意思,臨走之前他走回放著食物的盤子旁,衝著護理人員擠眉弄眼“辛苦了兩位,食物準備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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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瞬間腦海閃過了許多想法,但在外人看來,奧蘿拉的發呆隻持續了一瞬間;她深吸了一口氣,並無遲疑地摁下了發射批準鍵。
這種大型的特殊導彈發射,從命令下達到發射有兩分鐘的緩衝過程,她們所在戰鬥機的原生母機懸在隊伍上空,底部的彈藥艙已經迸發出如月亮的乳白色光暈,照得下方的土地也微微發亮,遠方綿延不絕的戈壁山丘在這位飛行員眼裡如海邊細沙。
異體巨大的身軀很配合地停止了行動,各方人員眼睛也不敢眨,緊緊地盯著它的一舉一動,“蝴蝶”緩慢恢複的肌體切層,像大理石一般光滑如鏡麵,時而輕微地顫抖,就能卷起一陣灼熱的風浪,沙石奔走,像是在地上浮起了一層銀白色的霧。
方才受到機體翻轉眩暈影響,王胥又不如奧蘿拉的抗暈眩能力,此時她的額頭上貼了新的治療電磁極,重新坐回副駕駛座。
“剛剛在想什麼?”
“啊?”奧蘿拉一愣“沒,沒想什麼。”
“你撒謊的樣子真的很拙劣。”王胥一針見血。
奧蘿拉閉著嘴不說話,衝她搖了搖頭“真的……沒什麼的。”
見她固執的模樣,王胥不再追問,她看了一眼時間。
“老大,你那邊準備好了嗎。”
“沒問題。”
楚斬雨的話音略頓,他感覺身下的膚體溫度似乎變得灼熱,擔心那道光柱又跑出來“之前光柱有古怪,設置好發射程序,你們就彆再看這個東西了。”
“好的。”王胥應道。
在解離彈完成發射程序那一刻,彈藥艙填裝室出令人歎為觀止,像是一隻潔白的圓形蟲子從淺灰的繭裡扭動著抽出身子,羽化成蝶,然而光芒反而變得黯淡,色彩卻逐漸濃烈成油畫,幾令不敢正視,隻有空氣的熾烈顫動,在彰示著這發炮彈的威力。
“老大,你怎麼還沒打開隔離程序?”
奧蘿拉注意到一片空白的狀態欄。
楚斬雨是第二次看到這個武器,脫離發射道的白色光團,顏色猶如實質,飛奔地朝他衝來。
該打開隔離程序了,這個本隻需要動動手指的事情,楚斬雨卻心生一瞬間的猶豫。
“這發炮彈的威力很強,如果真的能殺死“蝴蝶”的話……那我……”
那將是所有人真正的解脫。
空氣中有一股遠方傳來的屍體的氣味,身經百戰的人對這種味道很熟悉,堆積成山的腐肉和血,混雜著無害化清潔劑的臭味。
僅僅這一場動蕩,傷亡變異人數就已經是天文數字,更不用想,從二度異潮到現在,究竟死了多少人?
楚斬雨想不到,也不敢想。
異變帶來的更嚴重的後果不是人的死亡,而是正常的動植物幾乎消失,億萬年來形成的生態圈被破壞殆儘。
雖然人類保存了所有的生物基因樣本,可是在未來的某一天想要還原原本的草木蟲魚鳥獸,就好比試驗田和熱帶雨林,地球終究是回不去了。
毀滅性的武器在楚斬雨的視野裡尤為清晰,他能看清周邊空氣波動的每一個細節。
他扯了扯嘴角。
笑容充滿了苦澀和自嘲。
被殺死?
不可能的,很多年前就證明了,物理意義上的武器沒有任何作用,就算這發導彈蘊含比先前更多的技術含量,充其量也隻能摧毀這具肉身罷了。
沒有什麼東西能殺死他,就連核武都做不到。
最終他還是決定順從命令安排,千鈞一發之際打開了隔離程序。
此時意想不到的情況卻襲擊了他。
原本安靜下來的“蝴蝶”忽然發了瘋一樣地往下沉落,連帶著周圍的土地也凹陷下去成為巨大的空洞;解離彈衝著空洞飛奔,電光火石之間,墨白迅速站起身,對著通訊厲聲喊的聲音幾近撕裂“上校!”
幾個人同時目眥欲裂,夜色中,連接著楚斬雨的牽連鎖不堪重負地斷裂開,他不受控製地和怪物一同墜落進深不見底的黑洞,仿佛電影裡一格格停滯的慢鏡頭,在關心則亂的人眼裡一幀一幀,分外清晰。
很快洞中光芒大作,那是解離彈命中目標後的光,照映得半邊夜空恍若白晝。
幾秒鐘後地底傳來低沉的轟鳴,覆蓋在周圍的土灰飛煙滅,在空中團成了朵朵金紅色的沙石。
“……”
奧蘿拉顫抖著給了自己一巴掌。
“沒事,上校打開了隔離程序。”王胥皺著眉頭,嘗試聯係楚斬雨“上校?上校?您還好嗎?聽到請回複。”
對麵是令人越發窒息的沉默。
“不可能的吧……”
由於牽連索斷開,狀態欄裡,已經檢測不到楚斬雨的任何訊息信號。
王胥嘗試再次連接楚斬雨的個人終端。
但是失敗了。
墨白坐在控製台前,機器在昏暗的環境裡發出淡藍熒光,不停地在她的虹膜上閃動;機體隔絕了外麵的所有聲音,耳邊隻有機械輕微碰撞作響的哢擦聲。
“地底……未檢測到異體活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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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個消息,奧蘿拉也沒能開心起來,異體被消滅了是好事,可是楚斬雨去哪裡了?如果楚斬雨死了,科研部和軍委怕是要發瘋。
儘管楚斬雨曾經身體被炸掉一半都還能複原,可是奧蘿拉此時心臟卻不安地震動起來,她摸了一把自己的白發,強顏歡笑“都說話啊,老大那麼厲害,而且還有隔離程序,不可能出事的。”
墨白頭腦嗡嗡作響,許久她才反應過來,歪著頭問機器“人呢?不……抽調楚斬雨上校的生物痕跡……”
機器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