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地皚皚,如白色的火焰。
流浪漢穿著堪能蔽身的棉襖,陳舊得包漿,再過些日子可以送進民俗博物館。
聽到年輕女子的腳步聲,他抬起了自己這張不再年輕的臉。
上麵隻有一隻眼睛,左額頭一邊高一邊低,中間像被人打了一拳,深深地凹進去,他沒有鼻子,隻有兩個很小的孔洞,嘴巴高高地彎折,爆出了滿口猙獰的齙牙,涎水不斷地從歪嘴邊流出。
他的樣子實在寒磣了些,扭曲的五官所以走到哪都遭人排擠,所以一直找不到工作,幸好得到這位麵善心善的女子救濟,隻要幫她和她疑似情夫的男人之間傳遞情書,就可以得到一份價值不菲的報酬。
因為信件上曖昧的蕾絲裝飾和娟秀謹慎的詞句,他才如此認為,而且一位女子悄悄地和一個男人私信往來,除了違背道德的情愛,還能有彆的什麼原因嗎?
女子十分謹慎,對風吹草動都不放過,每次會麵的地點十分生僻就連熟知軍區構造的流浪漢都不熟悉,這樣唯恐被發現的程度,上次看到還是在羅密歐與朱麗葉裡。
“這是你的報酬,拿好了。”
他慘白色的四根指頭顫顫巍巍地接過女人遞來的紙封,悄悄地看了她一眼黑發如瀑,藍眸似冰如雪,混血兒的五官冷峻而明豔,像朵雪中孤高的梅花。
女子太過秀麗疏冷,讓人不自覺就生出自卑感,流浪漢下意識地和她拉開了距離,隻敢偷偷地看她,打量她那張冰淬的麵容,生怕自己身上食物腐爛的味道熏到這位絕世佳人,讓她對自己冷言冷語。
“傳話的人說,您之前安插的那些人已經被處理乾淨了,但是其他剩餘的人卻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帶走了,信子說看樣子像是收高利貸的的黑社會。”
女人沉默不語,帶著戒指的手在提著的袋子裡翻找著什麼。
雖然他和這位姑娘素不相識,到現在他都沒問過她的芳名,但她卻格外溫柔可親,出手慷慨闊綽,還會詢問他這個無關緊要之人“您方便嗎?身體是否安康?”
他認為,這位陌生的姑娘不僅長相驚為天人,而且言談優雅,氣度幽冷,看起來必然是善心的大家小姐,在外幽會卻這麼警覺,他都有點憐愛這對小情侶了,不被世俗所容的愛情多半要陷入失敗。
然後,他的身子晃了晃,頹然倒在地上,鼻孔處的彈洞在雪地上暈開一大片血。
“再見。”女人輕聲道,手裡的槍口隱隱冒出火藥燃燒後的縷縷白煙。
她踏過流浪漢的屍體。
這是一間地下高大的圖書館,書本沒有一本蒙塵,排列整齊,在暗淡的燈下,像一個個鐵麵無私,漠然俯視凡人的神像,書架巨人般聳立,幾乎有城市鋼鐵森林的感覺,走在裡麵感受到的唯有金屬和知識的重量,人快要喘不過氣。
“主人。”女人恭敬地喚了一聲。
有了這些書,房間寬闊卻並不空蕩,中央擺著一張暖白色的圓桌,鋪著小熊維尼的桌布,上麵擺著餅乾和水果,一摞書。
金發碧眼的男人坐在桌旁,聽見她的聲音,抬首對她溫柔地笑了笑,手中的鋼筆擱置在一邊,“阿黛爾。”
“主人……抱歉……”黑暗裡,阿黛爾羞得臉色緋紅,臉頰隱隱發熱。
“抱歉什麼呢?”男人麵如冠玉,一手背後,一手端於身前,謙謙君子。
“加藤浩二那裡的人應該是被軍方帶走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阿黛爾低著頭站在他身邊,頭都不敢抬,低聲道,“從軍方那裡撈人可不容易。”
“沒關係,我們的演員已經就位,接下來就是我們兩個導演的事了,難道說阿黛爾你沒有拍好這場電影的自信嗎?”
他親吻了一下阿黛爾潔白的額頭和碎發,揉了揉她嫩柔的臉頰,室內唯一的光源從頭頂傾瀉而下,讓男人的眸子格外明亮,如含著一汪月下的湖水,柔和多情,嘴角噙著一抹含蓄矜持的笑容。
和他對視時就有一種喝酒似的醉醺感,好像他有種天生能讓女子為他淪陷的能力。
“主人……”阿黛爾鼓起勇氣,滿含期待地和他的目光對視,卻仍然發現,他不過是透過自己的臉,看向另一個相似的模樣,“安東尼……我……”
“你叫我什麼?”
男人柔柔地笑著,撫摸著她天鵝一樣修長柔軟的脖頸,下一秒,猛地掐住了阿黛爾細弱的脖子,阿黛爾痛苦地呻吟起來。
“主……人……”
“對,這樣才對。”他鬆開了手,回到桌邊,繼續翻看著剛才他看的書。
阿黛爾跪坐在地上,從恐怖的窒息感裡慢慢地回過神來,她摸著自己這張秀美無比的臉,惆悵,又不甘和痛恨。
沒有誰喜歡心愛的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卻在彆人的身上。
“安東尼……”她隻敢在心裡叫這個名字,因為她很清楚,無論是吻也好,溫柔的問候也罷,不過是主人對寵物的嘉獎,而絕非情人之間的互相寵愛。
“阿黛爾,你要吃點東西嗎?”安東尼又恢複了原來的溫文爾雅,他仍然沒有正視阿黛爾哪怕一眼,確實就像呼喚一隻在冬天裡尋覓住處的小貓,“無論是小熊餅乾,還是切好的水果,對女孩子來說,都是非常好的東西,過來和我一起吃吧,親愛的。”
安東尼的嗓音柔婉得像水窪,但是絕不娘氣,而是有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儀和重量,他綠色的眸子清澈,一瞬間好似鎖定獵物的獵鷹般一樣,幽暗中,他冰冷的眸光一閃而過,阿黛爾戰戰兢兢地坐到他的身邊,猶豫了許久,才吃了一塊餅乾。
沒毒。
她心裡想到,不禁有點高興,像個在幼兒園裡受了老師表揚的小孩子,笑容收都收不住,欽慕羨豔地看著他,心想“為什麼您不看看我呢?我真就不如他嗎?”
但是她知道,足夠了,不能再得寸進尺了,在那個男人死亡之前,他在安東尼心裡的地位是無法被替代的,如果她再表露出自己上位的野心,不僅會被殺掉,也許連寵物都做不成。
“願您的國度降臨。”她非常小聲地說道,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相對而坐,房間裡連呼吸聲都聽不見,如一座死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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