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與樊璃僅有一牆之隔的地方,兩名男子相對而坐,安靜地下著棋。
空氣中漂浮著濃重的藥香,混雜著一點高山的雪鬆香,煞是好聞。
八月天,屋中卻燒著炭盆。
隨著最後一顆白子落下,勝負已定。
“念之兄,在下又輸給你了。”
說話的少年一襲墨藍色的苗疆服飾,動作間身上精致的銀飾當啷作響,清脆悅耳。
而少年對麵的男子雅致端方,劍眉星目,披著件厚重的雪白狐裘,臉色竟比狐裘還要白上幾分。
男子未語先咳,聲音像破爛的風箱,看起來時日無多。
他重咳難止,身後的仆從麵露憂色。
先是奉上一杯漱口水,待主子將帶血的帕子遞過來,他嫻熟地接過,換了張乾淨的呈上去。
這樣的流程每天都要上演幾遍。
梅念之漱了口,拭去唇邊血跡,苦笑道:“以我如今的境況,也不知還能贏蕭兄幾次。”
蕭厭聞言,不禁為他的身體情況感到擔憂,“念之兄,我定會為你找到續命之法!”
梅念之緩緩搖頭:“爛命一條,有什麼好續的。不說這個了,昨晚的事你做得很好,我不知如何謝你。”
房間特地設了禁製,聲音再大也傳不出去。
蕭厭爽朗一笑:“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若不是你有所求,我蕭厭才不屑於對一個弱女子出手。”
“說到這個,你為何要我去對付那名女子,她跟你有什麼過節?”
梅念之眼眸中的溫度驟然冷了下來,“此事說來話長,她與我沒有過節,隻是她欺負我的人,我便要讓她吃些苦頭。”
蕭厭眼中燃起八卦之火,忍不住向前傾身,探究道:“你的人?”
“念之兄鐵樹開花了,是打算死前給我留個後?”
蕭厭說話總是這麼不著調,梅念之早已習慣。
“思想彆這麼齷齪,不過是為一個妹妹出氣罷了。”梅念之瞥了他一眼,目光望向一處,抬手飲茶,姿態優雅宛如貴族。
蕭厭順著他目光看去,頓時了然。
“看來那位妹妹就在隔壁了。”
梅念之依舊不答。
蕭厭勾了勾唇,作勢起身:“我倒要去看看能讓念之兄這般上心的妹妹,究竟長得什麼天仙模樣。”
“莫要打擾她。”梅念之終於開口。
蕭厭心想,還真是隔壁的姑娘!
“那你必須得告訴我,你何時認的妹妹。”蕭厭眼中充滿興趣。
梅念之輕輕歎了口氣,記憶仿佛被拉得很遠,朦朧又血腥。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奶娘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太子殿下快跑!跑啊!彆回頭!!”
“殿下和小公主一定要好好活著啊,荊國已亡,血海深仇,殿下萬萬不能忘記啊!”
火光衝天,他用力攥著一個冰涼的小手,拚命往外跑。
鼻尖充斥著血腥氣,到處都是死人。
地磚被鮮血染得和宮牆一樣紅。
梅念之握著手裡漸漸涼下去的茶杯,呢喃道:“不是認的妹妹,她是與我有血緣關係的妹妹,隻是我不小心將她弄丟了。”
蕭厭是唯一知道梅念之身份過往的人。
梅念之是亡國太子,既然是太子,那有很多兄弟姐妹也正常。
隻是據說叛軍在一夜之間將荊國皇室屠殺殆儘,連個灑掃宮女都不放過,殺得那樣徹底,本以為皇室血脈的漏網之魚就剩梅念之一人,沒想到他還有個妹妹在世。
蕭厭比他還興奮,欣喜道:“既然如此,還不速去與她相認!”
梅念之搖了搖頭,麵上浮現出痛苦之色。
他又何嘗不想與她相認,可他並不想讓她憶起那段沉重殘忍的過往。
枷鎖困住他一人足以,他報不了仇,便帶著仇恨深埋地底。
況且他病體殘軀,注定不能與她相依為命,與其留她一人痛苦一生,不如維持現狀。
蕭厭觀他神色,便知曉他的想法。
他尊重念之兄的決定。
蕭厭沉默片刻,突然敏銳地意識到了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