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安卿若有所思，話畢便一動不動盯緊了龔舟手下的動作。
加了水的泥巴不多時便在龔舟的手下揉捏成了型，白妙妙見狀忍不住蠢蠢欲動地微微蜷了下指尖“泥和好了，龔老師。”
“所以，咱們接下來就能玩泥巴……啊不，就能上手做紫砂壺或者杯子了嗎？”
“不行，”龔舟毫不猶豫地矢口否定，“現在的紫砂泥內部組織還不夠均勻，粘合性也比較差，離著能被拿出去捏壺燒杯子的水平差得還遠著，咱們接下來得先煉泥。”
“煉泥……又是個什麼步驟？”許意遲懵懂撓頭。
“煉泥就是……拿這種特質的大木頭槌不斷捶打這些泥巴。”龔舟微笑，邊說邊變戲法似的從桌下掏出個成人兩隻手臂粗細、半尺多長，一麵平滑、一麵滾圓的木頭槌。
“通過成百上千次的拍打，儘最大可能排擠出泥團內包裹著的空氣，同時使泥料內組織排布勻稱。”
“呃……如果不拍打，或者拍打不充分的話，究竟都會發生些什麼啊，龔舟老師。”安卿舉手問出個小小的問題，“是會導致後期燒製出來的成品壺內壁裡麵有氣泡嗎？”
“是的，會有氣泡。”龔舟點頭以示認同，若非這幾人已然找見自己畢生追求的事業了，他還覺著這幾個姑娘的天份挺不錯的，稱得上是一點就透——賊適合被騙來學做壺。
“小一點的氣泡可能會影響紫砂壺透氣性，大一點的估計就該直接滲水，或者在燒製時導致壺身破損了。”
“那煉泥確實是很有必要的。”安卿深以為然。
“是的，煉泥也是個很耗費體力的過程——許多工作室現在都已經采用機械煉泥了，不過我們工作室主打古法製壺，用的還都是人工。”龔舟說著抄起木槌，對著那泥團就是兩下毫不留情的錘打，“謔！彆說，這新和出來的泥巴還挺上勁。”
“來，你們幾個有沒有想上手試一下的？”
“龔舟前輩，這個我想來試試看。”許意遲難得饒有興致地挽起袖子，白妙妙等人見狀連忙側身給她讓出了個位置。
實木槌子入手沉甸甸的，許大製作簡單掂了掂，隻覺這東西的重量大約不亞於廚子平日健身時用的那個小啞鈴。
“單手握著不舒服的話，你可以雙手握，沒關係的，反正也隻是體驗一下。”龔舟眉目和藹，“敲的時候儘量調動上半身的力道，至少也得用上整條手臂的力量。”
“像這樣，帶著點那個掄的動作。”龔舟舉起胳膊，揮動著給許意遲做了個簡單的示範，“——這樣會比較輕鬆，光用手腕發力的話，你這胳膊要不了多久就該動不了啦！”
“誒，好，我儘量。”小姑娘輕輕收了下下頜，遂繃起唇角，學著龔舟剛才的樣子，緊張兮兮揮下了木槌。
“嘭——”
木槌擊打上泥團發出悶響，許意遲隻覺自己的整條手臂都被那力道震得隱隱發了麻。
經人簡單敲擊後的泥團不但會粘黏住桌子，更會粘黏上木槌平整的敲擊麵，小姑娘每每拔開槌子時，那槌麵上傳來的小小吸力，總讓她莫名回想起幼時在鄉間田埂裡踩到的那一灘軟泥。
——拔槌子時的感覺，跟把腳從泥地裡薅出來的感覺差不多。
隻是拔槌子用不上那麼大的力道。
不過……
“嘶~這煉泥還真是個力氣活。”接連敲出四五槌子的許大製作齜牙咧嘴，她平素自詡身體素質也還算不錯，但這會連續敲了這麼幾下之後，還真就開始酸了胳膊。
為了明後兩日的正常工作著想，她決定體驗差不多了，見好就收——左右她們來這主要是為了上點實踐課，找找做遊戲的靈感和新角度，又不是真為了當學做紫砂陶的學徒。
——專事，還是交給專人乾去吧。
她就不跟人家搶這飯碗了。
“咦惹，小意，你這身子有這麼虛嗎？”白妙妙見狀不自覺皺緊了眉頭，就手自小姑娘手中接過木槌——隻不過她掄動槌子槌了沒兩下，便也跟著沒動靜了。
嗯……這玩意。
這玩意是真挺費勁的。
漢服姑娘的發頂悄然滲出了些許薄汗，她拎著槌子略微沉默了一瞬，轉手便將那東西塞進了在場唯一還沒體驗過煉泥是種什麼樣感覺的安大人手中。
安卿……？
“咳，試試，卿卿，我倆都試過了，你也跟著試試。”許大製作嬉皮笑臉，作勢慫恿著安卿上手，一番糾結後的安大人終於未能敵得過心中的那點好奇……
然後大家就都不吭聲了。
“哈哈，怎麼樣？煉泥還是不容易的吧！”覺察到幾人異樣的龔舟大笑著重新拿回了木槌，一麵又示範性地多敲了幾下泥團，“其實你們方才的動作大致上都是對的，隻是你們幾個小娃娃一看平常就不是多熱愛運動的那夥……耐力不足，敲兩下就累了。”
“不過，累了也正常，這東西也不是打上一天兩天就能練出來的……我再敲幾下給你們看，然後咱們就該去看後麵的步驟啦！”
“後麵……後麵可以上手做壺了嗎？”白妙妙眸光一閃——她真的很想上手玩泥巴！
“很可惜哦，小白同誌，還不可以呢。”龔舟聞言故作惋惜地再度搖了腦袋，“咱們這裡錘煉敲打出來的泥團還不能被用作製壺——這個泥叫‘生泥’，泥巴的狀態還不夠穩定，砂和漿還沒有充分融合，料性發酥，製壺不容易成型。”
“想要被拿去製壺，它還得再經一步‘陳腐’——經過‘陳腐’後的‘熟泥’，才是真正能被我們拿來製作陶器的紫砂泥。”
“‘陳腐’就是把紫砂泥噴濕密封進塑料袋裡，放在一個比較陰暗潮濕且封閉的空間內，進行一個為期幾年的放置發酵，讓其內生成更多的腐殖酸——這樣可以令紫砂泥內的砂與漿融合得更徹底，同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後期的燒製溫度，減少鐵質析出。”
“——畢竟咱們這是古法製壺嘛！前期選料除雜不會像他們那機器除雜除得那麼徹底……好了，孩子們，跟我去我們工作室專門用來陳腐泥料的倉庫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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