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美提前返校是想學俄語,到了宿舍立刻傻了眼,圖書館閉館,市裡的外文書店關門,根本找不到俄語書!她是賭氣離家的,怪自己太衝動,沒考慮周全。來這麼早,又有什麼用呢?房間裡空蕩蕩的,自己咳嗽一下,回音都能嚇死人,簡直太無聊了。這會兒,江心美更恨方永智了,都是你,該死的方永智,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江心美恨不得把方永智的祖宗八代咒個遍,算了,還是饒了他吧,罵再多他也聽不見。
生米煮成了熟飯,人都來了,回義烏是不可能了。在宿舍裡她給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麵,不是油榨的,裡麵隻有一小包調料,清湯寡水,吃起來不上頭。她從義烏帶來了一大兜子方便麵,準備吃到開學。吃完麵,她的頭腦冷靜了許多,她決定下樓走走。
江心美就像一棵枯萎的秧苗,耷拉著腦袋,完全打不起精神。不知怎的,走到了學校的籃球場。雖說是放寒假,但球場上依然人聲鼎沸。當她把目光投向球場的時候,立馬興奮起來,就像看到了大救星一樣。
“美心!”
江心美不知哪來的膽量,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朝場上喊起來。她聲音又細又尖,比平時高了好幾度。
“心美!”
球場上傳來一聲回應,嗓門又粗又亮,如同舞台上的低音炮。
你倆在搞什麼鬼,一個說正話,一個說反話,精神錯亂了吧。打球的,不打了;看球的,也不看了,大家停下來,把目光齊刷刷聚焦在這兩個女人身上。
美心是江心美的高中同班同學,全名叫李美心。兩個人的名字互為顛倒,曾經是班裡的一段佳話。有意思的是,兩個人又同時考上了複旦大學,而且是學校僅有的兩個複旦名額,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有這麼多的機緣巧合,兩個女生自然就成了好閨蜜。
“兄弟們,我老鄉來了,你們繼續打,我先走了。”
打球的都是男生,隻有李美心一個女生。
李美心看到球場四周有很多人在圍觀,臉呱嗒一下撂下來。
“看什麼看,沒看過女人是不是?”
她的話把圍觀的男生都給逗樂了。
“心美,你沒回義烏嗎?”
李美心和江心美走到球場外,找個長椅坐下來。
“回了,有點事就提前返校了。”
“美心,你怎麼沒回九江?”
“我男友正在寫論文,他離不開我,說,我不在,論文就寫不下去。”
說完,李美心開心地笑起來,笑得那麼甜。男友比她高一屆,上大四。她和男友都酷愛打籃球,說也奇怪,都打了好幾年了,但她的一身肥肉卻絲毫未減。
“心美,你剛才說回校有事,什麼事這樣急啊?不會是戀愛了吧?“
李美心說完,用眼睛死死地盯著江心美,似乎想弄個水落石出。
“沒,沒有,你竟瞎猜。”
“得,得,得,我真的說對了。你的眼神出賣了你,戀愛的女人就是你現在的樣子。”
李美心就像一個愛情導師,一本正經地指點迷津,說得有鼻子有眼。
“真的沒有。我就是想學俄語。”
“你們國際貿易專業不是學英語嗎,怎麼又改俄語了?”
“多學一門外語不好嗎,忘了我給你講的故事了?“
”什麼故事?我怕是早忘了。“
“鼠媽媽帶著幾隻小鼠仔住在洞裡,一天一隻貓咪突然出現在洞口,這可難壞了鼠媽媽,出去覓食的路給堵住了。鼠媽媽想了一個辦法,她冒充狗狗,“汪”,“汪”,叫了幾聲,貓咪聽聞,嚇得狼狽逃竄,於是鼠媽媽驕傲地對小鼠仔們說,學一門外語是多麼重要啊。”
”去你的,你可從來沒說過,不過,你再怎麼編,也騙不了我,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要——“
”打住,趕緊打住,都接受高等教育了,怎麼嘴裡還沒有個把門的啊,啥都敢說。“
“好,好,好,不說了,打住。你是不是想借我男友的俄語書?”
“是啦,大小姐。把你男友的《基礎俄語》第一冊借我就行。”
江心美從李美心手裡接過《基礎俄語》第一冊的時候,就像小孩從媽媽手中接過自己衷愛的糖果,眼睛裡流露出一股虔誠。和書一起的,還有一摞磁帶和一個三洋牌單卡錄音機。
“心美,你可要好好保護它喲,我男友從不借人的。”
李美心指了指著那台黑色的錄音機。
江心美當然知道它的珍貴。江心美班上一共三十五人,隻有一台錄音機,據說那個女孩的父親是北京某部委的高乾,錄音機是托人專門從日本帶回來的。那個女孩子的錄音機是夏普牌,比這個更精致,更小巧,和三十二開本的書那麼大,簡直是藝術品。因為同學的這台錄音機,江心美第一次聽到了台灣流行歌曲,知道了鄧麗君,原來《甜蜜蜜》、《夜來香》,還有《何日君再來》竟如此好聽。
江心美拎著一袋子東西興衝衝回到宿舍。從早上到現在,一天下來,她的心情大起大落,有種重生的感覺。曆經磨難後取得的成功才會讓人更珍惜,此刻她提著錄音機就是這麼想的。離開學還有二十幾天,她要把這本書吃透、啃爛。美麗的紅場、金碧輝煌的埃爾米塔詩仿佛正向她招手,當然還有那個讓她又想又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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