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工廠大門,剛子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樹上飄落的一片落葉不知飄向何方。父母早逝,剛子早已無牽無掛,現在又丟了工作,自己該去哪兒呢?
“喂,剛子,你怎麼在這兒?”
剛子坐在公交車上正走神,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過來。是小五,一個家屬院兒長大的發小,多年不見,沒想到在自己最失意的時候相遇了。
“我,我下崗了。”
剛子不好意思地說道。
“下崗也好,要不整天開那破車,一點閒空都沒有,錢賺得還不多,沒什麼意思。哎,不如跟我乾吧。”
“除了開車,我能乾什麼呢。”
“我說,你就跟我乾這個,來錢快,還不累。”
小五湊到剛子耳朵邊耳語了一番,之後打開身上背著的挎包,裡麵露出兩個錢夾。
“這,我可不乾。”
剛子明白,小五讓他去乾職業扒手,當小偷。他想都沒想,直接回絕。
“你回去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來找我也不遲。”
小五給剛子留下了bp機號,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小五下車走了,但他的話依然回蕩在剛子的耳畔。
一個月後剛子撥通了小五的bp機號碼,下崗的這些日子裡,他曾嘗試著去找工作,但是整個城市正處在下崗失業的大潮中,根本找不到工作。四處碰壁讓他心灰意冷,讓他真正感受到了生活的不易。
剛子跟著小五開始了扒竊生涯,專在公交車上偷竊乘客的錢包。說是錢包其實就是個塑料夾子,裡麵除了少量的現金,通常還有張月票。雖然月票隻有三塊五毛錢,但倆人絲毫不放過賺錢的機會,把月票低價轉手賣給二道販子,從中牟利。一轉眼,剛子跟著小五乾了兩年多的小偷。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終於有一天倆人在車上扒竊被抓,雙雙被打入大牢。小五因為扒竊時間更長被判了四年,剛子也被判了兩年。
兩年匆匆而過,剛子刑滿釋放,走出監獄高牆的剛子發現社會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下海經商正成為社會的一股潮流。“十億人民九億商,還有一億在路上”,人人都想經商,人人都想成為改革開放最先富起來的那批人。剛子回到家,從院子裡的一棵大榆樹底下刨出一個用油紙封口的壇子,裡麵儘是五塊、十塊卷成的小紙卷。剛子挨個數了數,足有五千多塊,於是他帶著這筆錢,一聲不吭地直奔福建,從莆田進了一批鞋子,在大胡同批發市場擺攤賣貨。兩年後小五出獄,他有個親戚在北京到莫斯科的國際列上倒貨,小五投奔了親戚,也把剛子一同帶走,昔日的扒友、獄友,如今再次走到一起,從默默無聞的小倒爺一躍變成穿梭於中俄的國際倒爺。
從北京進貨,再把貨通過北京——二連浩特——烏蘭巴托——莫斯科的國際列車運到莫斯科,在莫斯科的中國樓出售,剛子賺得盆滿缽滿。先是倒賣風衣,再往後就是俄國人膜拜的皮夾克,剛子的腰包越來越鼓,飛黃騰達更是指日可待。
生意如同炒股,有投資的地方就有風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道理,剛子還是出大事了。
那年剛子從河北辛集上了五千件皮夾克,每件進價一百元。當時講好前片用馬皮,領子和袖口用豬皮,其餘的用人造革。可當剛子接到貨,打開一看,全用的人造革。剛子當場就傻眼了,要知道在零下二十多度,動物皮和人造皮是非常容易辨認的,人造革發脆,會完全失去彈性。貨錢、運費、清關費、倉貯、租店費,總共加起來投入將近八十萬元,按照莫斯科當地的批發價,人造革夾克最多能賣到每件五十元,剛子一下子賠了三十多萬元。曾經接近富豪的他一下子跌落到凡間,摔個粉身碎骨。
當初是委托朋友驗的貨,事發後這個朋友早已不知去向,剛子覺得天都塌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天,剛子賣完貨,精神恍惚地走出中國樓,沿著馬路向駐地的方向走。由於腦子混亂,剛子並未注意到旁邊有什麼人。一陣冷風吹過,剛子打了個寒顫,他抬頭一看,對麵有個警察正向自己走來。剛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糟糕,沒帶護照,落在了中國樓!再摸摸自己的內衣口袋,裡麵是當天賣貨的錢,一共是六千美元。一陣恐懼襲上心頭,警察要查護照怎麼辦?在莫斯科警察有權利隨時隨地檢查外國人的護照,沒有護照就要關進警察局的鐵籠子,當然,這不是最要緊的,最要緊的是警察可以隨時把剛子身上的錢沒收。
此刻,剛子麻木的神經終於清醒了,他趁著馬路中間有車經過,撒丫子便跑。
“站住,站住!”
警察在他身後大喊。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開槍了。”
剛子哪管得了這些,一溜煙地向前跑,身後傳來槍響,嗖嗖,子彈從耳邊呼嘯而過。
這時候前麵出現了一個地鐵站,剛子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步就跨進了地鐵口。完了,地鐵裡麵也有警察,前有伏兵後有追擊,剛子感到了絕望,這下子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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