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發現沒有,我這個人其實是辛苦也有,腦子也有,但是不願意控製自己的情緒,如果今天誰惹了我,我肯定就會記仇,如果當場不方便發作,回頭也要找機會發作的——我的那個某白金的工作就類似這種,當場發作沒有意義,我已經卷了錢跑了,經理給我打電話還在那裡苦口婆心勸我好好乾哪!
"小查,但凡你好好做,誰能做得過你?你一直就是咱們公司的瑰寶啊(虧他狗眼不識泰山)!所有人都覺得你是一個人才,都在看著你做事,我知道,你最近情緒上有點問題,沒有好好做業務,有什麼困難你說!我代表公司一定給你處理!隻要你回來好好上班"
"某經理,我不乾了,我已經一周沒去工作,把貨款拿著準備自己花,現在已經在大連了——大哥!後知後覺也不是你這麼個做法啊,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啊?什麼意思?"他不敢相信,還要確認一下哪!
"我不乾了,我拿走了這一周的貨款,不給你了,準備自己花掉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但我就是這麼個人,你想辦法弄我吧哈密!說了多放辣椒,你這個烤串什麼意思?掛了啊某經理,您弄我就完了,說實話我也不在乎,你把我求咬了吧"
我那個時候正和建國在他們學校附近吃烤串,那個哈密是個新疆人,不知道怎麼流浪到這地方,大連那個老板每個月給他五百工資讓他在那個學校後門烤肉,我很有心思把他挖走——哈密,你一聽就知道他是哪裡人,長得非常這怎麼說,臟兮兮的,老是一副從來不洗臉的模樣,胡子茬像鋼針一樣硬,頭天晚上刮了第二天早上又變成了那個樣子。我琢磨給人打工始終受氣,老有人凶喊你,要不就是自己弄個攤子做老板得了,正好在大連滿世界吃了一圈就數哈密的肉串香,我就準備把他拐回省城弄個燒烤攤
我偷偷摸摸跟哈密說,他倒是同意的,可是他不知道怎麼欠了大連那個老板四萬多,人家不會讓他走的。
"這個容易,我啥時候喊你,你啥時候跟我走就完了。"我跟哈密說。
"那不行的,欠了錢要還,我不能不還錢就走了。"哈密用那種新疆普通話跟我說。
"你一個月五百,四萬塊還到驢年馬月?"
"那也得還!"
"你他"我想罵他,但是說實話不敢,哈密這個人一看就腦子有問題,你罵他,他拔出腰上彆著割肉的小刀子紮你你跑都跑不掉,"你真是死腦筋,我幫你還這個錢,你跟著我走就行了做好準備,我啥時候跟你說,你啥時候就跟我走"
"你是不是有病?"當天晚上我和建國住在他學校附近的賓館,他問我。
"啊?啥意思?"
"你真給哈密還錢帶他回去啊?"
"假的。"
"那你怎麼弄?"
"想辦法讓他老板對哈密說一句‘你走吧’,不就完了?"
"想好怎麼弄了嗎?"
"沒有。"
"我想想我和那個老板熟,明天過去咱們吃二百,隻給他一百八,然後把他帶到哈密附近,一直跟他說‘不好意思就剩這麼多,我走啦老板’,讓他說一句‘你走吧’,然後你帶著哈密在附近聽著,告訴他這句是跟他說的,咱們就溜了"
"好!就這麼說!"
那年建國也要實習了,他的一個導師在省城有點關係,給他們一個宿舍五六個人找了一個什麼‘蝸牛廠’的工作,正好他也要回省城,所以我們就搭好了梯子等著哈密往上爬。我不知道新疆人的觀念是怎樣的,但是哈密確實就是那樣的人,死強死強的,我都不敢跟他說你直接跑不就完了,隻能設計一點計策騙騙他——那天的計策稍微有點紕漏,但是大差不差就那個意思,建國帶著老板在哈密麵前說了好幾遍‘你走吧沒事’,我就在旁邊盯著哈密讓他以為是跟他說的,但凡他要張嘴問我就趕緊把他注意力吸引過來——當天晚上十二點多吃的燒烤,三點多我和建國已經帶著哈密坐上往北京走的火車了
至於為什麼是哈密,因為他耿直,更因為他烤肉實在是太好吃了,你帶著他開個烤肉攤子一定火,這家夥不烤咱們一般烤的那些素菜什麼的,全部就是牛羊肉和雞翅雞胗一類,委委屈屈給你烤一下餅子饅頭片,其他的東西碰都不碰——你要是敢在他麵前提什麼豬腰子一類,他一定當場就捅你——那時候新疆人是有特權的,叔叔部門知道他在腰上彆著一把十幾公分長的刀子也不會管,因為那是人家的民族習慣。你換成我,腰上彆個這玩意四處走,早就大嘴巴扇得你撲倒在地了。
哈密,一個腦子像鋼鐵一樣的家夥,被我忽悠著從大連跟著我出發,一路上不許他脫鞋,睡臥鋪他都得穿著鞋睡,為什麼?這家夥的腳不是一般的臭,隻要他一脫鞋,哪怕你重感冒什麼都聞不到,你也會像大冬天騎個摩托頂著風飆八十邁那樣流出眼淚——這家夥的腳就這麼大威力,他要是在臥鋪車廂脫了鞋,起碼挨著的上下倆節和他在的那節車廂彆想能待人了,這個毒辣程度應該跟芥子氣差不多。就這,到了北京倒車的中間有幾個小時時間沒事,我帶著他去買雙新鞋,人家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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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鞋子不能換的!"哈密跟我說。
"你有病吧?你那個腳臭得能殺人了,大哥,給我一條生路,給大家一條生路啊"
"這是我們老家那邊的規矩,是很重要的人送我的鞋子,不能換!"
"你你"我想罵他一句‘你媽的狗雜種’,但是確實不敢,隻好憋回去,"你好歹洗洗腳總可以吧?你跟著你那個腳遲早得出人命啊!走走走,找個桑拿你好好泡泡,哪怕不換鞋,你把襪子換了總是可以的吧"
咱就這麼說吧,一般桑拿那時候泡腳是八十塊,我在西站附近找了個桑拿給哈密泡腳,不給五百人家就不讓我走,而且我覺得很公道——哈密一脫鞋,整個桑拿的人都得嗆得眼淚鼻涕哭哭啼啼往外跑,我蹲在門外等著,看見跑出來五六個小姑娘,個個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大哥,你找遍中國也找不出第二雙這麼臭的腳了,不多說了,五百!五百我拚了命把這個活乾了!"桑拿那個三十多歲的經理鼻孔裡塞著倆團紙一邊淌眼淚一邊跟我說。
"你離我遠點,我都感覺你身上有他的腳臭"我把他推得離我遠點,捏著鼻子給他數了五百,"處理處理吧,就當為民除害了"
"大哥,這個活真的要命"那個經理拿了錢,把鼻孔裡的紙拿出來抽了幾口空氣,"哎?我失去味覺了?怎麼什麼都聞不到?哎!大哥,我這要出什麼事你要負責的!"
"彆開玩笑了,快去弄吧"我把他推進去,但是心裡真的沒底,不知道他會不會被哈密搞得味覺喪失,我是不是真得帶他上協和醫院。
一會兒不行我就跑了吧,因為一個哈密搞得這麼費錢還是不值當吧我當時心想。但是我說句實話,過去的人還是講究,哪怕就是辣眼睛嗆鼻子還是把哈密的腳處理了一下,而且也沒跟我們找麻煩,這要是換到現在,換成我,我會覺得這根本就是來踢館的,得把哈密的腳剁下來不可——就臭到這個地步
雖然洗了腳,但是從那以後但凡我在哈密就不能脫鞋,真的是要命,以前我進去謝菲那個歌舞團,聞到一股難忍難熬的奇臭,感覺那已經是人類所能發出來的最臭的味道了,但是他們所有人加起來發出的味道都不及哈密腳的百分之一。回了省城我們租了房子,剛開始的時候是允許哈密在家住的,但是他不能脫鞋,隻要你敢讓他脫鞋,上下三層就沒法住人了,所有人大半夜不睡覺滿樓道跑,看看是誰家廁所炸了怎麼這麼臭,最後我沒辦法每天給哈密十五讓他去桑拿住散座,後麵那個桑拿的老板因為我老打發哈密過去專門找我打了一架沒辦法,我給他加到三十,而且叮囑哈密你去了彆脫鞋,湊合睡一覺得了
你要說哈密給我印象最深的地方是哪,那就是這個了,我真的是想儘了一切辦法都沒法克服,我後來認識了幾個印度人才想出了哈密最合適的歸宿——應該把他和印度人放在一起,好家夥,蠍子鬥蜈蚣,以毒攻毒,不然他那個腳走哪裡都是禍害。
總之,我把哈密拐回來省城,去二手手機市場給他買了個諾基亞那種老人機拿著,三個人(還有建國)一起去市場淘換了一個燒烤爐子、鐵簽子和一些桌椅板凳,跑到建國實習那個蝸牛廠附近隨便找了個地方支起爐子開始賣燒烤。哈密沒讓我失望,攤子剛支起來就火得一塌糊塗,十裡八鄉的二流子們聞著味兒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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