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出來什麼東西,這個世界上有些事不是你用理智就能解決的,所以就籲了一口氣去看米娜的筆記本,我和她在這方麵是隨時互通的,我的東西她也可以隨便看,我們早就約好了這樣的透明度,隻不過我一般不會看她寫的東西,因為都是關於我的一些雜七雜八的想法——她怎麼想我,其實我沒有那麼在意,因為這段感情裡我占據著絕對主導的地位,我根本不在乎她怎麼想,我隻要忙著做我自己就好了。以下是她筆記的一部分——
今天下了一點小雨,空氣很水潤,讓我想起老家那邊的春天。時間似乎過得太快,不知不覺就長大了,我和他已經在一起三年。三年,已經足夠把一份愛情打磨得圓滑,不用心抓住,它就會很容易從你手裡溜走,然後越滾越遠,再也見不到了。
他不願意回來跟我見麵,也許還是小孩子心性吧,總覺得和彆人在一起會被拘束,總是喜歡自由自在,可是,他不知道,真正的自由是感情的奔流,其他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不重要,感情能一直湧向一個地方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事,我看著自己的愛情從最開始的涓涓細流,變成現在這樣的廣闊江海,對它充滿了信心,就覺得人世間的一切都不那麼可怕了。所以,我做什麼都可以,因為我不願意讓自己的愛情之流阻滯。
也許我們都變了,唯獨愛情還在茁壯生長,有時候我也會問自己,付出了那麼多,值得嗎?我覺得值得,因為我和他的心是對等的,我付出多少,他就能接受到多少,而且時不時返回給我一些,這種感受很美好,在愛情裡付出並且有回報,堅定地把愛情獻給一個人,我認為我的人生過得無怨無悔。所以,既然他不過來,那麼我就過去,為了我,也為了他,更為了愛情。愛情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種讓人擺脫孤獨的東西。
他那樣無情地對待我,我不知道為了什麼,我以為三年的愛情起碼讓我對他擁有了一些權利,但是好像我做錯了,他還是三年前那個他,他沒有一點改變,不會為了我們的愛情就委屈自己。我已經委屈了三年,恐怕還要委屈下去。更讓我擔心的是,馬上我就要進入外麵那個紛雜繁瑣的世界,我還有那麼多的精力去維護我們的這份愛情嗎?我不知道,我隻能儘力而為。他永遠不懂我的擔憂,因為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是做他自己,我卻得做我、做他需要的女人、做一個為愛情可以付出一切的女人,我太累了。也許這就是我們這些女人的宿命,男人們征服世界,女人們默默支撐。我不知道自己的愛情會走向何方,但是,我願意為它付出到最後一滴鮮血都流乾
等等等等,後麵我就再沒有看下去了,米娜的筆記我以前也偶爾會看一下,但是我覺得她老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傻話,後麵就不怎麼看了。這天看的時候起先我是很感動的,甚至淚光閃閃的,有點想哭,因為她這三年也不容易,也很辛苦,付出了很多,但是一到最後麵看見她說付出最後一滴鮮血我立馬就怒火中燒——我這人是那樣的,不論男人還是女人,或者是動物、武器,一旦涉及到鮮血什麼的我立馬就會覺得被什麼東西恐嚇到了、侮辱到了,因為這個腔調裡帶著某種威脅的氣息——鮮血嗎大姐?我嘩嘩流血的時候你是個以為自己大劈叉破壞了那層膜的小處女,你跟我來這一套?她明知道我馬上就會回來,然後就擺出一副淚眼婆娑的模樣在那裡寫筆記,她知道我很可能會看,就寫出什麼‘獻出最後一滴鮮血’這樣的混賬句子惡心我、嚇唬我,那個意思大概是我不像她那麼投入,不像她那樣願意流血——老子就是把頭砍下來給你都無求所謂,就怕你這個小娼婦還沒那個膽子拿——你跟我扯什麼最後一滴血,還不就是埋怨我為這份愛情付出得太少嗎?
但是我已經成長了,雖然內心暴跳如雷特彆想發脾氣,嘴上卻什麼都沒說,把筆記本扔給她,都沒有好好看她一眼——
"去,洗把臉,把你臉上的淚痕清理乾淨。下樓右拐有個熟食店,我以前去過,味道很好,你去買二斤醬牛肉——注意,是醬牛肉不是鹵牛肉,彆買錯了——買倆瓶汾酒半斤五香花生米,要水煮的不要油炸的,我已經夠油,不想再吃油了——然後買幾個饅頭,老子要吃——有日子沒有扯開了吃肉了,今天我得解解饞。去吧。"
以往,如果我這麼跟她說話,那往往意味著前麵咱倆吵架的事一筆勾銷,大家還是要冷靜要理解要互相容忍,日子還得往下過,吃一吃喝一喝明天起來就好了——這是有過很多次先例的,我們也大概地約定過,如果不是什麼原則性的問題大家生了氣,就用這種辦法化解冷戰,大概有點類似於父母跟你道歉往往就是一句‘出來吃飯了’一樣。但是今天我說出去了,才發現我還在生氣,而且壓根沒準備化解這個生氣,反而準備憋著,就像以前她不知死活對我指手畫腳時我會記仇那樣,很多事我已經懶得跟她說了——過去我們說好了彼此之間要保持溝通上的暢通無阻的,以往我把她弄哭了都是我哄她,我總有辦法哄她,畢竟我就擅長搞這個,彆說是愛我的米娜,不愛我的很多人我照樣能把他們哄得開開心心,現在她把我惹生氣了,說實話我也應該告訴她讓她來哄哄我,但是算了,沒什麼好哄的,男人就應該靠自己,要你哄算我陽痿好吧——你既不是謝菲,我也不是那時候那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你買肉去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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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沒再說什麼,過去洗臉了。
我以前說過,戀人之間的很多矛盾就是來自於這種問題,他已經想了很多你還在原地踏步跟不上節奏,可不就會搞到貌合神離。現在我和米娜的情形還更嚴重,我已經不會對她言無不儘了,因為我自己感覺這個問題太複雜,而且實話實說的確是我的付出不如她多,的確是她在拚命維護這個愛情,我是理虧的那一方,我怎麼跟她那麼氣粗地有什麼說什麼呢?我在做人的優秀方麵比不上她,在對愛情的付出方麵比不上她,我有什麼好跟她說的?惟願將來我也能付出一點,付出到跟她差不多的地步,然後我們再來慎重討論這些問題吧
過去我的食量非常猛,二斤酒一斤牛肉還得墊倆個饅頭,吃完了一躺就睡,讓米娜明天早上早點叫我起來,我們還得儘早去趕回老家的那趟火車。
"就非得回你老家嗎?我還想在省城找找工作代代課,畢竟我舅的錢還得還"
"多少呢?"我問她。
"這幾年你工作了,也不怎麼需要我幫忙,我陸陸續續還了一些,現在還有七八萬。"——跟我想的差不多。
"不用操心了,下半年我找個工作繼續乾,一起還吧。"
"對不起,先前那麼說你"
"如果就是錢的事,安心吧,奮鬥幾年總能還清的——睡覺吧,我喝了二斤迷迷糊糊的實在不想說話了。"
"好。"
那天晚上就那麼過去了,因為喝了很多酒,我也懶得跟米娜說什麼,我在那裡喝酒看新聞——那時候還沒有新聞頻道,但是已經有了中央四套,所以我一般都在四套找點新聞來看,我就喜歡琢磨琢磨新聞裡說的那些東西都有什麼言外之意,這是一門技術,不論是從商還是從政,特彆是從政,你會發現很多人每天都要看新聞聯播,你以為他們是在意新聞裡說的那些話嗎?並不是的,他們喜歡從新聞裡聽到弦外之音,研究各種經濟和政策走向,推導出下一步市場和社會上的相關動向——這玩意有癮,你要是習慣了看新聞同時動腦子推測相關事件,那真是一天不看就渾身難受——就像下了注以後你總想知道知道自己到底賭對了沒有一樣,你總想知道自己推導出來的東西有沒有按照你想的那樣發展的。這個事是建國教給我的,以前我一直不知道他為啥那麼喜歡看新聞,那有啥好看的人家發布啥跟你沒有一毛錢關係,後麵他就告訴了我這個玩法,我也就著迷了。不過我這個人賭性非常一般,我總是研究研究新聞裡說的那是啥意思就算了,不會關注後續發展,不喝酒的時候我甚至不會看新聞,畢竟我這個腦子日常就滴溜溜地轉管都管不住,不需要這類東西刺激大腦。
我在那裡喝酒看新聞,米娜就在旁邊端茶倒水,其實完全沒有必要,如果是在外麵,在場合裡,我可能需要彆人給我端茶倒水,如果是在米娜身邊,我都是直接對瓶吹,省得麻煩她倒。不過她還是會陪著我,我在那裡喝,她就在旁邊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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