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因為都沒有什麼正經身份,沒有辦法住什麼客棧酒樓,於是晚上要麼隨便找個屋簷睡覺,要麼找個無人注意的小巷。
隨著時間的推移,城外的噪雜越發嚴重,時不時在熱鬨的地方聽人討論。
城中流言四起,聽聞皇帝修仙已經修的走火入魔,聽聞叛亂之事,非但沒有第一時間想著集中兵力剿滅,反而去請教那什麼仙家,要突破什麼瓶頸了再去。
夢梨雲聽到的時候滿臉問號,對皇帝的決定十分不解。
傳言那些皇親國戚倒是為平反操碎了心,將軍將領一再請命出征,但到現在還沒有傳出捷報。
夢梨雲眼眸微轉,看向梟。
梟一直都沒什麼反應,在一旁垂著眼,似乎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
梟輕輕抬眼,看向她,輕聲道“我們不日便離開吧。”
“離開這裡?”夢梨雲愣了下,“為什麼?”
“……我覺得,那些叛軍打到這裡,隻是時間的問題。”梟輕聲道,“不如回去看看。”
夢梨雲皺眉“回去?”
“你不是擔心你爹娘嗎?我們可以回去看看他們。”梟看著她,“這一路走來也確實沒有打聽到那邊的消息。”
夢梨雲微怔,隨後反應過來。
她心動了。
於是夢梨雲沒有遲疑太久,點頭同意了“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再過兩天。”
“不過……回去的話要很久吧?”夢梨雲遲疑道,想著自己離開家的時間,又是一路走來,如果要拐頭回去……
“不會很久的。”梟看了她一眼,“我問過,可以抄近路,快的話幾個月就能到。”
夢梨雲聽了,便點了點頭。
梟的猜測沒錯,他們出發還沒一個月,便傳來首都被突破的消息。
走之前他們特地去那些貴人府上搜刮了好多食物,還差點被裡麵的修士發現。
走出戰亂地,到了被反叛者占領的地盤之中,看到那之前暴露在荒野之上的白骨已被掩埋。百姓身上還是穿著破爛不堪的布衣,身形消瘦、姿態佝僂,但已然拿著鋤頭開始了耕種——也不知是從哪裡找來的種子。
“這場戰打了多久?”望著曠野中彎腰開墾的人們,夢梨雲有些恍惚。
“……五年。”梟看了看四周破舊的房屋。不遠處那穿著甲胄的士兵正拉著一車車的糧食貨物在這坑窪不平的道路上走著。
期間路過一精神萎靡、邋遢地穿著道袍的男人,士兵剛想朝他行禮。那男人大手一揮,雙指中憑空出現一張符咒,順手貼在了車上。
士兵不解,那男人也沒解釋,撓了撓亂哄哄的頭發,擺擺手繼續走了,一步也未曾停留。
士兵隻能再將車扶起,剛踏出一步,便像是後方有什麼人推一樣,輕鬆地大跨了好幾步,還有些不可置信,又試探著拉了拉。
夢梨雲隨著梟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突然方便的士兵和路過誰都隨手貼張符的道士,眉頭微挑。
“這就是他們這邊請的修士吧?”
“應當是散修。”梟淡淡說了聲,收回了目光。
夢梨雲靜靜看了會兒,轉身跟上了。
……
戰火之下,鮮少有沒被殃及的地方。夢梨雲跟著梟一路打聽,打聽的對象不止包括人,還有山中莫名出現的神靈異獸。
等夢梨雲跟著記憶到達自己長大的那座山時,隻看到山上枯黃的草木,乾涸的河床,破舊不堪的草屋。
夢梨雲忐忑地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進到裡麵堪視一周,懸著的心並未落下,隻輕輕鬆了口氣。
是養父母主動離開的。
夢梨雲看到屋裡留下的痕跡,可以確認。
梟在外麵不知問了誰,進來告訴她養父母是在戰爭到來前搬走的,並告訴了他們的走向。
夢梨雲垂眼看著已經落了灰的桌麵,輕輕抹開,還能看到曾經她刻在桌上的畫。
桌角,是她和養父母一起坐在門前樹下望月的畫,抽象又簡陋。
不知什麼心理,夢梨雲扯了扯嘴角,又把灰抹了回去。
“那走吧。”
夢梨雲出了門,看了眼自己第一次偷偷跟著彆人盜墓,被罰吊的那棵樹——那樹在戰火的侵擾下已經斷成兩截,猙獰的斷口指著滿是烏雲的天空。
根據道聽途說的消息,他們又花了近一個多月,才終於找到了養父母的住所。
養父母居住在一個較為熱鬨的村落,村落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因為戰火的騷擾而流離失所。
不幸中的萬幸,這裡並沒有被戰爭侵蝕太久,逃了沒幾個月便穩定下來,將根紮了下來。
夢梨雲見到養父時,他正扛著鋤頭,一瘸一拐地走在鄉間的土路上,和旁邊同樣黢黑精瘦的男人說著什麼。
數年未見,養父滿頭白發,整個人瘦了一圈,記憶力那雙穩健寬大的手掌在握著木柄時會因為疲憊而微微顫抖,腿腳似乎也出了什麼毛病,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完全看不出曾經寬厚健壯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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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父微低著頭,扯著嘴角,似乎在笑,和旁邊人說了什麼,突然,像是有所感覺,向她這邊抬頭望來。
夢梨雲第一反應是將梟拉在前麵擋住,自己躲在了他的身後。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夢梨雲的手顫抖得厲害,整個人縮在梟的背後,不敢去看。
梟麵對忽如其來地拉扯,隻僵了一下,便明白了什麼,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側身擋住了養父的目光。
她和梟的打扮與這個村落格格不入,在走來時便有許多人投來目光,此時這群收工回家的男人也不禁多看了幾眼。
夢梨雲躲在梟的身後,跟著他微微側身,轉了半圈,一直到養父一群人離去,都沒有露出來。
老祁在路過時看了這個古怪的人好幾眼,似乎覺得他有些眼熟,皺了下眉,又望了眼躲在他身後的什麼人,還沒看清,視線就被男人擋住,對上男人清冷的眼神,頓了頓,知道對方不好惹,便主動收回了目光,跟著旁邊的人一同離開了。
夢梨雲望著養父的背影,突然癟下嘴,眼中蕩漾出淚水來。
“哭什麼?”梟伸手用拇指抹了下她的臉頰上的淚,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去看看吧?”
“……嗯。”夢梨雲不知為何,心中猛地湧出無窮的酸澀,讓她難受的隻想落淚。
悄悄跟著養父到了家門口。望著簡陋的大門,夢梨雲矮著身子藏在拐角處,悄咪咪地打量著周圍狀況。
養父母的家在鄉間的拐角處,後方即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是由四個小房間圍成,中間的露天院子裡有一棵杏樹。
在房屋前方種著兩顆梨樹和一串葫蘆架,旁邊的柵欄裡養著幾隻小豬崽正呼呼酣睡著,大門旁栓了條細瘦的長犬,看上去像是養父母克扣了它食物一樣——但夢梨雲聽說過,這狗就長這樣。
那瘦狗像是感覺到什麼,臥著的身體突然豎了起來,機敏地看向四周。
夢梨雲蹲在拐角,糾結地咬著指甲,身後的梟傳來無奈的目光。
“……你在糾結什麼?”
“不要出聲!”夢梨雲猛地製止了他後麵的話,看了他一眼,“我……我先看看情況再說。”
梟……
梟“要不你——”
“哎呀,都說了不要出聲啦!”
梟聽此,便真的不再說什麼。
然後就看著她一直蹲到了大半夜。
望著天邊的弦月,梟似乎無奈至極。
“已經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