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霽頓住腳步,微微側首,發絲隨著動作垂下,遮住其此刻神情。
火光烈烈,將陰影照得越發暗沉。
“……”
寂靜頃刻,緩緩抬起步伐,想要繼續向前。
耳畔忽的傳來一聲壓抑的抽泣,王霽頓了頓,手指微微顫抖,緩緩呼出口濁氣。
“是我說錯話了。”
最終,他還是回到南宮化雪身邊,俯身蹲下,小心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南宮化雪沒有說話,頭半低著,握住他的手腕,緩緩搖頭。
“我——”王霽還想說什麼。
“你閉嘴。”
王霽閉上了嘴,不再言語。
火牆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失,焦灼的溫度卻遲遲不肯消減。
不知保持了這個動作多長時間,王霽觀察著她的神色,見其稍有緩和,斟酌開口“……我今日不會再去找他們的麻煩,你放心,我們明日再……”
南宮化雪輕輕鬆手,抹去臉上的淚水。
“閉嘴。”
王霽不喜他人用這種命令的口吻與他對話,但此時,他隻愣了下,顧及她的心情,聽話地閉上了嘴。
南宮化雪抽了抽鼻子,語氣平靜“你今日不要走了,就住皇宮吧。”
王霽愣了“我——”
“就聽你的,明日再談。”南宮化雪垂著眼睛,不正眼看他,“你明日空出一天,留在皇宮——不要問為什麼,到時候你自會知道。”
王霽手指微鬆,垂下目光“……我知道了。”
待王霽走後,四周溫度終於降了下來,恢複之前的清冷。
南宮化雪依舊垂著頭,望著手心,一言不發。
慢慢的,水珠落在手心,留下淺淺濕痕。
緊接著,淚水一滴又一滴地掉落,彙聚於掌心,出現了一捧小小的水窪。
南宮化雪忽然低頭,捂住了眼睛,抽泣聲哽咽不止。
回想王霽的話語,心就像被一把不是很鋒利的刀子慢慢割磨般,一下一下拉得生疼。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王霽很可憐。
她很心疼他。
這份憐憫來的毫無征兆,也說不清到底是他的哪一點戳到了她的心,隻是突然覺得很難受。
南宮化雪說不出自己究竟心疼他的哪一點,但情緒來的洶湧,還來不及阻擋就已宣泄而出。
通訊戒指忽然發出光亮,南宮化雪看了眼,見是秦梟,便接通了。
“墨寒羽那孩子沒什麼事,你可以放心——你怎麼了?”
秦梟正揉著頭發,睡眼朦朧,顯然剛醒不久,在看到她通紅的雙眼後猛然清醒,皺眉問道。
“——那個混蛋……”南宮化雪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聲音中藏著那麼多的委屈,斷斷續續地將事情重複了遍,依舊止不住哽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好難受……”
秦梟聽了,眼神也有些複雜,可他並不怎麼會安慰人“我明日跟著青衣一起去,可以嗎?”
南宮化雪聞言一愣“你……準備和他談談嗎?”
“是的。”秦梟點了點頭,“既然他已經知道了……不如坦誠一些,況且你確實沒怎麼接觸過墨澤,無法為他擔保。”
南宮化雪有些擔心“但你——”
“不是還有你嗎?”秦梟安慰一笑,“而且地點在皇宮,就算結果不能如願,安全離開還是可以的吧?”
“那當然。”南宮化雪這點保障還是能擔得起的。
“那就明天見了。”秦梟聲音溫和,“彆再哭了。”
“嗯。”
南宮化雪忐忑不安的心漸漸平靜,露出半分笑意。
“早些休息吧。”
……
王霽靜靜走在宮中花園,望著遠方平靜的湖水,緩緩停下步伐。
……太失態了。
王霽盯著麵前怒放的青色幽蓮,手指輕撫。半透明的花瓣微微顫抖,水珠順勢掉落。
整座皇家園林種植上萬種花草,保證每個季節都有花草盛開,花香並不濃鬱,飄渺幽瑟,讓人不覺間平靜下來。
王霽微微闔眼,歎出口氣。
耳畔傳來頻率極高的振翅聲,微微側頭,見一隻比他頭還大一圈的不知什麼品種的蜂在他身後停留,圓溜溜的雙眼正正盯著他。
王霽愣了下,似乎沒料到這園中忽然多了這麼個生物。
“……是梟給她的嗎?”
王霽隱約記得情報中有提到過蜂,模樣也對的上,他記得這蜂叫……
“……小蜜?”
王霽麵色有些複雜。
這名字到底誰起的?
瞥了眼如彎刀般鋒利的尾針,王霽緩緩伸出手。
小蜜轉了轉眼睛,沒有反抗,慢慢落在手上,收起翅膀。
王霽試探地摸了它兩下,見其沒有反應,才重新鬆懈下來。
注意力從這隻蜂上離開,站在深紅色涼亭中,望著幽靜寂寥的寒潭,思緒不禁又發散開來,這次順著潭水,一路飄回至許多年前。
那時,他父親還未離世,作為父母唯一的孩子,他從小便備受矚目。
父親作為一家之主,也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許多事情都要親力親為。而他自從有記憶的開始,就一直跟著父親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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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一個遠在邊疆的家族串通他國,不時為鄰國傳遞雨華的內部消息,論罪當誅。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殺人。
血紅色的夕陽仿佛將大地燃燒,濃鬱的鐵鏽味縈繞在鼻尖,繈褓中的幼子還未來得及學會說話便被斬下頭顱,血濺一地。
他在房頂靜靜地看著,直到再無一人生還,父親才擦擦手上的血,對他說了句“走吧”。
這一年,他五歲。
他是要當上家主的人,父親如此對他說。
說話時,母親坐在一旁,發出一聲輕笑。
他看過去,明明如此端莊華麗的母親,嘴角的笑容卻是那麼諷刺,仿佛尖刀般刺著什麼。
父親和母親的關係並不好,他能看的出來。
每一次父親想要接近母親,都會被她冷漠的眼神打回。母親總是用一種冷漠且諷刺的眼神看著自己,似乎在看什麼笑話。
“這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兒子嗎?我已經給過你了,你又何必再惺惺作態?”
一次夜裡,他路過父母房中,聽到母親這麼說道。
是因為他嗎?
當時年幼的王霽並不能理解其中複雜的情感,隻是覺得錯在自己,如果沒有他,父母的關係也許會緩和許多。
但他又不能去死,於是他想要知道如何才能讓父母滿意。
“你要快點成長,王霽。”父親語重心長地同他說,“你一定要當上家主。”
他覺得父母很奇怪。父親會抽出大量時間陪著他,卻並不是用來維護他們父子感情,更像是在傳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