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裡,風是流動的水。
藥農們的炊煙才剛熄不久,月還沒上中天。
當南瀟再次見到陳卓的時候,見他正悠然地坐在屋裡麵喝茶,透著窗戶遙觀天上的明月。
“你要走了是嗎?”
陳拙老人放下茶杯竟猜出了南瀟的來意,沒有等南瀟的回答,又道“老主人他還在閉關,尚未得出,你——不再等等他嗎?”
南瀟歎了一口氣,朝著陳卓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言辭誠懇的說道“這些年,承蒙您的幫助,才讓我走到今天。您的恩情,南瀟今生恐怕無以為報。但南瀟誌不在此,且現在要避禍,青崖福地絕對護不住我。這串鑰匙、這一株千年靈藥以及這些年積累下的錢財,就當是我給你的孝敬。而鹿——紫鹿長老曾經指引入青崖福地,這份恩情,我同樣無法償還,故此再留下一株千年靈藥,願他能勘破死觀,晉升道宮秘境,直上青雲!”
陳拙老人搖了搖頭,接著大手一揮,把那些金銀和兩株千年靈藥推回南瀟的手上,隻留下了那串鑰匙。
日益渾濁的雙眼滿是滄桑,此時越仿佛有鯉魚臥冰,陳拙老人暖聲道“你比我們都更需要這兩株千年靈藥。可惜我年邁無用,護不了你。既然姑娘你意已決,那老朽在此祝你今生都能平安順遂,得償所願。”
南瀟淚水止不住的流。
她知道,此去一彆,恐怕再無相見之日。
彼岸境界的鹿長老在九年前都得閉死關以尋生路。
隻比鹿長老晚上一些歲數,且境界隻為神橋的陳拙老人,又有幾年可活?
時間向來是公平的。
美人遲暮,英雄白首。
凡在紅塵中爭渡的人,無一例外,都得淪為一抔黃土。
南瀟抬起袖子擦掉眼淚,強硬的把兩株千年靈藥放在陳拙老人的茶桌上,而後帶著一些俗世金銀離開了。
湛清色的神虹劃過銀月,南瀟不敢回頭。
望著南瀟越來越遠的背影,陳拙老人又端緊了茶杯,抿了一口已經有些涼了的茶後,他顫顫巍巍的舉起茶杯,遙敬天上的月亮,喃喃自語道“老主人,幾乎是所有人都小瞧了你擇徒的眼光。林淩淩和南瀟,一個強在彼岸境界的修為,一個強在能隨心所欲的做事。哪怕是林嘯,都能衛道而死,率真活過一場,不曾虛度。隻有你和我,困在了原處,眼睜睜看著苦海浩蕩、命輪瓦解、神橋崩潰,卻又無能為力……”
懸於北鬥之外的銀色星辰,似乎早也聆聽到了來自千萬年之後陳拙老人的悲鳴,報之清冷月光以償。
“是時候應該要離開了。”
南瀟馬不停蹄,在林淩淩師姐的洞府中留下十粒蘊靈丹後,她直奔著傳承殿而去。
青崖福地的規矩極多。
當初梁泊與祝台他們想要離開時,就是通過金銀打點了一切,所以才得以順利脫離宗門而去。
好在南瀟有掌教李太清的承諾。
在亮明身份並將一些金銀送於傳承殿的部分執事後,南瀟順利脫離了青崖福地,回歸自由之身。
至此,南瀟心中已無多少掛礙。
在趁著夜色離去之前,南瀟偷偷前往紫魏穎長老的住所。
曾經,南笑因為實力弱小,不敢來此觀望。
可如今,紫魏穎作為青崖福地正席第七長老,仍在擂台所在的山穀上。
因此南瀟不再害怕被發現,收斂神與形,長驅直入。
可最終並沒有找到記憶中的梅花。
九年前,帶領自己尋找百年靈參葉的梅花是一隻靈鹿。
其非凡靈性,在青崖福地飼養的靈獸中也算上乘。
早在藏拙的那幾年裡,南瀟就有聽說青崖福地的正席長老曾將身披梅花的白鹿獻於神朝,隻是當時的南瀟無力去改變。
如今一步神橋的她,本來還幻想著梅花依舊在紫魏穎這裡,可在尋找之後,那一絲絲的僥幸徹底落空。
都怪當初的自己的實力太弱。
護不住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南瀟心中黯然,
或許,這一生,她注定要離散。
最後遠遠望了一眼悠然的山林,南瀟兀自落下淚來。
很難描述此時的心情。
是名為初戀的小雪球還沒滾起來,就提前崩潰的遺憾和慶幸?
是九年間鬱鬱不得出,十死無生仍開創奇跡的驕傲與自得?
是滿身風雪的走過苦海高崖,送彆兩隻蝴蝶的憂傷?
是一路北向直至命泉蒸乾的衛道之士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