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德文二十四年,閩越岩城。
酉時中的夕陽熹光漫天,萬裡無雲已經可見點點微星。
看來會是個敞亮的夜晚。
周立寒站在所衙門口,仰頭望著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周老弟,搓麻將去啊!”千戶樂台一胳膊搭上她,“難得今兒個下職早,明天也不用出勤,不去搓它個通宵豈非暴殄光陰?”
周立寒扒開他的爪子,沒好氣道“哪敢和您去啊大人,您是贏得一塌糊塗,我輸得連藥錢都還不起了。”
“賒藥?陳醫娘的?”樂台謔一聲揶揄她,“這還用賒?你直接把人女兒娶了,這藥就當是嫁妝了唄!”
“得了吧您,難得晚上沒事,不得趕緊回去陪嫂子,彆是回頭吵架又拉我出來喝悶酒。”周立寒翻了個白眼,“勸我娶妻,您自己都過得一地雞毛,還想拖我下水?”
樂台作痛心疾首狀“你丫十五歲來錦衣所,眨眼兩年十七了,這業立穩了,不該成個家啊?就算不想成家,你這氣血方剛的年紀,莫非一點都不想女人?”
周立寒默默扶額,她也想想女人,但她能怎麼辦,她自己就是女人。
“我如今隻是區區從七品小旗,按律法又不能三妻四妾,女人不想也罷。”她故作不爽地撇嘴,“您若真想我成家,倒不如多給我升升官,左擁右抱能合法,那才實在。”
樂台咂嘴“嘖嘖,忘了咱周小郎君是個多情種,陳醫娘家那天仙似的小娘子都收不了你。”
走到馬廄解了韁繩,周立寒翻身上馬,“不多說了,今晚天亮,我得出城尋東西抵給陳姨。大人,告辭了。”
“城外山狼多,你這又俊又嫩的,小心彆被叼走。”
“放心,我屬猴的,上了山就是王。”
“當心點吧,美猴王。”
周立寒絕塵而去。像風一樣的少年騎在馬上,身著青色飛魚服,腰挎兩把彎刀,在夕陽下閃著熠熠的朝氣光彩,驚豔了一路百姓。
“那是所衙的哪位小大人,生得如此俊俏!”有人不禁歎問。
有女子微紅著臉答“還能是誰?是去歲破了拐賣婦女案,救下百來個岩城女子的錦衣衛小旗,周立寒!”
有老人捋著胡子答“是周獵虎的孫兒罷?我記得,這小兒七年前來的岩城,初到時像個叫花子麵黃肌瘦,抱著他爺痛哭流涕。如今倒是長開了,俊得像他爺年輕時候。”
“周獵虎有兒子麼?我怎的隻記著有個丫頭,十八年前還跟了貴人,嫁到京都去了”
“那就是外孫唄,但若真是京都貴人的兒子,又怎的會跑回山旮旯來”
周立寒回家把官服換下,著了身方便的麻衣,抓了個大麻袋,挎上兩把獵刀,背起一把大弓和一簍箭,乘著漸亮的月光出城。
岩城外圍的紫金山山如其名,藏著許多稀罕金貴的草本。隻是山上常年有狼,許多樵夫都有去無回,漸漸的也沒什麼人敢上山了。
周立寒倒不怕這個。雖然她裡子是個女兒家,但跟隨獵戶外公學了多年狩獵——沒錯,她今晚就是去打獵的。
當她爬到半山腰時,太陽已經徹底下山了。今夜果真月圓且亮。
周立寒最喜歡這樣的夜晚,不用費手打火折子。
蟬鳴稀稀落落地一路隨響,偶爾有鷓鴣“咕咕”長啼。她躡手躡腳巡了大半圈,從小洞穴裡掏到兩隻小狐狸,倒沒見著狼。
“這狐狸崽也忒小,都不夠打個圍脖的。”她有些悶悶地琢磨著,“不知何屠戶肯不肯收下,養大些再剝……咦!”
周立寒眼前一亮,發現眼前這條坡子上留有狼的泥腳印子。
“不小啊,還是新鮮的。”她當即一喜,“得嘞!再獵匹大狼就回去,賣了夠吃幾個月的。”
摸出兩把獵刀,循著腳印延伸方向爬上坡子。然而不待她細細尋到,上空忽然響起馬蹄急促的踏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