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汐至今都還記得,莊詩涵說話時那不屑的神情。
就好似他們口中所說的,本非是同他們一樣活生生的人,而是輕易抬抬腳就能踩死一大片的螻蟻。
卑賤到,甚至不配他們看一眼。
言家滿門被滅的那天夜裡,莊詩涵看到林庭風一身血衣回到將軍府,也是這般表情。
她不怕他們作孽太多,會遭報應。
更不怕言家冤死的一百多條亡魂,做鬼都不肯放過她。
唯一擔心的,竟是害怕林庭風會心軟,留言家老弱婦孺的性命。
她道“斬草不除根,他日必有後患。”
聽到言家滿門無一活口,莊詩涵又歎了一口氣,假惺惺道“要不是他們不識相,非要惦記著一個死人,跳出來擋我們的路,也不至於落得這種下場。”
簡直是虛偽至極!
她明明一早便盯上了言家的生意,即便外祖父眼瞎這口氣,不曾上門為自己討一個公道,也躲不這一遭蓄意陷害。
宋言汐隻恨她當時不過是個飄蕩的遊魂,那一年除了旁觀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自那日之後,她便再沒從他們夫婦的口中,聽說過何所謂的名字。
想想也該知道,等待著他的將是何等境遇。
本該璀璨光明的仕途一朝被毀,相依為命的姐姐又為護著他而自儘,甚至人都死了,還被人扣上事情敗露無顏苟活的汙名。
於他而言,活著遠不如死了。
前世,何春花死於夏末時分,在她死後半年內,大安境內不曾發現過時疫的蹤跡。
是他們的到來,變相推動了這一切,促使了她提前死亡。
如果說,留給何春花的是必死的結局,那是不是說明,其他人的下場也會同最終一般,皆死於非命。
不,她不允許!
她好不容易重來一次,能有彌補自己前世識人不清鑄下大錯的機會,怎能甘心竹籃打水一場空?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身邊親朋,再次慘遭屠戮。
還有錦王殿下……
他十年戎馬,為守護大安國土曆經風霜寒苦,更是不可多得的奇才良將,不該落得那般淒慘的下場。
去他的命數使然,若真不可改,她此刻也不可能站在這裡。
“丫頭?”
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宋言汐抬眸看去,正對上劉軍醫擔憂的眼神。
見她回神,劉軍醫忙問“可有覺得哪裡不適,是不是太累了?”
宋言汐搖頭,“我沒事,您不必擔心。”
劉軍醫看出她有事隱瞞,卻沒追問,隻輕歎一聲道“世事無常,非人力所能改,咱們也隻能儘人事聽天命。”
聞言,宋言汐垂眸,眼底閃過一道暗芒。
儘人事可以。
聽天命?大可不必。
她的命,自己說了算。
劉軍醫看著她,斟酌再三後才開口問“藥的事,昌九那孩子可跟你提了?”
他說著,略顯渾濁的眼底多了懊惱,“此事說來也怪我,想著一個毛孩子亂跑隻是貪玩,沒想到他竟如此膽大包天,與莊詩涵有所勾連。
不過你儘管放心,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我便是拚上這條老命,也絕不會讓人搶了去。”
宋言汐沒接話,隻問“劉老爺子如何了?”
“他?”劉軍醫想到老劉頭就是一肚子的火,怒其不爭道“將孫子慣得如此地步,屬他自作自受,你沒必要同情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