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東皇鐘在手但不敢用!
鳥的體型太大,便飛不起來;北方聯盟太大,力量便分散開,無法握緊拳頭。看似最強大的時候,往往是最虛弱的時候。
用兵時,一向忌諱拉長戰線。就算不用考慮糧道,也隨時會有危險。在北方聯盟內部問題重重的時候,想要建立有效防線,不容易。
半個月間,在依托摩昂所建之佛國一寸天東部,桑天子走了一個來回,在沙海、荒山間,感受到一寸天那片沙海綠洲的難得與歡樂,與防禦一寸天進攻的困難。
他同時注意到,在他吞並南方諸國時,一寸天也在四處擴張,整合了幾個部落。
一片至樂裡,無數修行的僧人謔謔向西。
那日,曲國終於屈服於兵戈。
報喜之日,桑天子臉上並無喜色。
麵對海中的強敵,龐大的海岸線上,隨時可以衝上岸,真的很難應對。
大事既定,人們載歌載舞祭祀與慶祝。
這慶祝以巫族為主,大熊國,三苗國和西海國積極參與,彆的地方的權貴們心思各異,臉色不大好看。但又不敢不樂,有酒不敢不喝,僵屍跳舞似的混在人群裡,奇奇怪怪,
桑天子和從前一樣,並不積極。
彆人慶祝時,他麵對西方,自斟自飲。
這時一個女子穿過人群,從桑天子的身後接近,腳步很輕,步子很快,臉上掛著一麵輕紗,藏著很好看的臉。走到他近前,她等待片刻,而後說“你的人真不合格,我一路走到你跟前,連個盤問的都沒有。比過城門更容易。”
桑天子認出她了,說“姑娘,我若不想見你,你是走不到這裡來的。”
“你還是這麼狂妄。不怕死嗎?”
“如果有人能刺殺我,你以為侍衛能攔得住他?布置千軍萬馬,不過是土雞瓦狗,沒有絲毫用處。反而會使我滋生懈怠之心。”桑天子身子一轉,看向她——聚槐國公主劉瑩的弟子,“還不知姑娘怎麼稱呼。來此所為何事?”
“我叫薑芸。你翻雲覆雨的本事我看到了,今日特來向你打聽一件事。”
桑天子一看其人,聽其言,便大概猜出其來意。他並不確定,問“什麼事?”
薑芸說“我師父的成仙劫,怎樣才能安全渡過?你究竟知道些什麼?”
果然如此。沒有人能回避生死。
桑天子手裡有了籌碼,可以談任何事。
“你師父怎麼不自己來問?”他問。
“你管不著。”她說,“你就說,你有什麼辦法?我看看準不準。我告訴你,我師父殺的火域狂狼,其實不算多……”
“是啊,還不如殺豬的殺的豬多。”
“你太放肆——哼,反正我們不是罪大惡極,也沒你說的那麼深的業力。”
“既然沒問題,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至少不是你說的那個問題……”
“嗬嗬。”桑天子笑道,“你這人很天真,但還不算笨。但我說的沒錯。我說的結果更沒錯。你師父業力深重,九成九渡不過成仙劫,是你自己找錯了原因。人世間之魔頭,其病根不在行為上,而在其念頭上。你師父為報仇,已心甘情願往魔的路上走,她虐殺火域狂狼,以此為樂,她殺一隻火域狂狼,存心比殺豬的殺一萬頭豬更惡。你可以以情理相辯,我能理解,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不講情理。”
“不講情理,那天地豈不是錯了?”
天地錯了——這話比任何話都更狂妄,則更無知,簡直就是叛逆之詞。
“嗬嗬,天地是不會錯的。”
“彆扯這些沒用的。你回答問題。”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告訴你的辦法你師父早就知道,至少心裡明白,隻是她不肯用。或者,這件事本就沒有辦法。成仙劫是她的命數,她注定要去鬼仙世界裡走一遭。”
“我師父早就知道什麼?”
“彆問我,我沒責任告訴你。”
“哼,你究竟怎樣才肯說,要錢嗎?”
“談生意,倒是個好主意。”
“我知道你富有四海,不差錢。”薑芸盤坐下去,“但有一個東西你肯定想要。聽說嫦娥下凡,曾請你幫她找一個東西,你可曾找到?”
這倒是一個公平的交換條件。
桑天子眉頭稍緊,說“後羿大巫十支箭,射出去九支,距今已經很多年。滄海桑田,世事變遷,當年還沒有這方小世界,如今這世界裡好山好水,恩恩怨怨,變化不可謂不大。我想,後羿的那些箭並不是正好都在這裡吧?這隻是一方小世界,不會剛好就是以前後羿的部落吧?我已經找到了一些,其它的想必在地仙界。我如今已經找到不少,你說的消息,若是已經被我拿到手了,那就不算數了。你覺得呢?”
薑芸說“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小世界出去難,想進來更難。你若是沒有將它們找全,漏了一個,你就很難再找全。”
“消息換消息,你很好。”桑天子點點頭,“雖然我並不需要你的消息,但我喜歡聰明人,你的條件我答應了。不管你有何消息,我先說我的主意你師父那兒,其實真沒什麼好辦法,一個辦法是讓她自己想通,她自己就懂了。另一個辦法便是積累功德。福德之人不受災禍,多做有利於天下的好事,久而久之其禍自解。”
薑芸皺眉問“就隻有這樣?”
“聽起來簡單的事,做起來往往困難。”
薑芸在思索中遲疑,說“你的意思是,要讓我勸我師父放下仇恨?”
“是想通,跟放下仇恨還不一樣。有些人年老力衰時,行動上會放下仇恨,但心裡沒放下,死後也會化成厲鬼索命。有些人行動上沒有放棄,但心裡不彆扭,能想通自己和自然的關係。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道之動循環往複,周而複始,故時常返回原點。有人的原點是善,有人的原點是惡,而你師父,則被困在過往中不能自拔。她的道是一汪死水,說她與魔心共舞亦不為過,她要看破的可不止於仇恨。”
“殺人安人,殺之可矣。火域狂狼難道不該死?”薑芸有她的一套道理。
“那是兩回事。隻能說,若是她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會和她一樣執迷不悔。”
“你既然也這樣,怎麼讓她放下?”
“問題就在這裡。”桑天子說,“如果你從對錯來看,我認為她一點都沒錯。她有自己的一套理由,且讓人感同身受。隻不過這個道理上可行的選擇,對她自己沒那麼好。不難理解,隻需問做對了事就一定有好結局嗎?換句話問好人一定有好報嗎?何況你們自己也清楚,你師父的行為善惡難辨,隻是在複仇。”
複仇的目的,可不是為了成仙。
既然偏離了目標,走錯有什麼奇怪?
薑芸約麼明白桑天子所說,回道“你說了等於沒說。”遲疑片刻,她拋出了她知道的消息,“我曾聽師父說過,這方世界的陸地原本沒這麼小,在四海邊緣,從前還遍布著一些國家。其中在東海有一小國,曾以三足金烏為圖騰。如你所說,滄海桑田。現在那個地方已經沉入海底,我想,你肯定沒有找過海底。”
海底也不是沒找過,沒找對地方罷了。
“這倒是。看來,摩昂不光要跟我鬥,還擋了我的路呢。”桑天子微微笑。
“你又說什麼呢,摩昂在西海……”
“都一樣。”桑天子笑了笑,“等把摩昂解決了,四海我都會再翻一遍。”
“我給你的消息更有用吧。”薑芸一臉吃了虧的不服神色,“既然你知道的也不多,那在下告辭。臨走之前奉勸你一句,不要那麼狂妄,才見一麵就輕言對方結局。殊不知世間難解的題,隻要主動去解,拚了性命也不後退,就不會被命運左右。你準備好去地仙界的道歉之詞。”
這話說得有理,桑天子若有所思,忽然起身拱手道“多謝指教。”
“這還差不多。”薑芸驕傲地離開了。
她必然不知,她剛才那句話提醒了桑天子,讓桑天子想到眼前另一道難解的題。一寸天之局,也可以非常主動地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