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居然有妖怪,也太刺激了。
豹子黃眼珠子瞪著他,聲音像是從胸腔發出來的“藥分我一半,不然咬死你!”
驚異過後,賀靈川反而不怕了“乾嘛給你分與不分,你都會咬死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鎮定,大概是因為彼此能交流了
“分我藥,我就不咬你,再、再救你一命。”豹子發音含糊,好像不習慣開口說話。
賀靈川半個音節都不信“信你個鬼,我掉了半條命,還不是拜你所賜”
他也發現豹子始終趴在原地,動都沒動一下。是了,這東西同樣重傷在身,命不久矣。
想通這一點,瀕死的猛獸也沒那麼可怕了。他是不是該爬過去,給這東西來最後兩下,給原身、也給自己報個仇
“我先前認錯,以為你是追兵、是凶手,這才拖你同歸於儘。”豹子說多兩句就顯得有氣無力,“現在真正的追兵也到崖下了,正朝這裡走來,我能聽見。”
它動了動耳朵。
“有人來了”賀靈川一喜,“有救了!”
“來的未必是人。”豹子森然道,“你不助我,也難逃一死。我牙斷了,他們會以為是你取走的。”說罷張開大嘴給他看。
豹子左邊的犬牙掉了,隻剩個血窟窿。
賀靈川茫然“掉牙與我何關”
“誰都知道,我們喜歡把寶物藏在大牙裡。牙掉了,東西也沒了。”豹妖低咆一聲,“為這些東西,我族慘遭滅門。你以為,他們就會放過你”
所以追兵不是救星,反倒是催命的閻王自己好像一來就掉進了麻煩的漩渦,賀靈川有些淩亂“我怎知你真不會害我”
“我立心盟血誓!”豹妖咬牙道,“若再害你,心血逆流而死!”
聽著像輕飄飄一個誓言,可賀靈川心頭突生感應,知道此誓真能靈驗。
不為什麼,就是知道,就是篤定,仿佛這就是本世界的規則之一,任何生靈都能體會。
遠處的小樹動了一下。豹妖說得沒錯,的確有東西靠近。
在深思之前,賀靈川就把藥丸一分為二,扔了一半過去。
豹妖勉強抬嘴吃了,原姿勢趴回,閉上眼一動不動。
它的位置更靠外,即便追兵到來,也會先看到它。
看它什麼反應,他再隨機應變好了。
賀靈川也吃了藥。丸子入喉,腹內一陣泥腥惡氣翻上來,煩悶欲嘔。他好不容易才抑下大吐特吐的衝動,心想親爹給的藥丸該不會被掉包了吧
可是等這一陣惡心忍耐過去,身上的痛楚居然大為減輕,四肢百骸暗生一股力氣,呼吸都順暢不少,好像翻身就能起來走動。
當然,這是錯覺,他的腿和胸骨都還斷著呢。
而後他就聽到了腳步聲、分枝拂葉的動靜,越來越近。
賀靈川突然趴前兩步,揀起地上的短匕,又躺回原處,把匕首壓在胳膊下麵,半紮入泥土當中。
這樣,來人若不翻動他,就看不見他偷藏的武器。
性命太寶貴了,不能交托在先前還想咬死他的豹妖身上,更不能是素昧平生的來客。
他把眼眯成縫,不一會兒視野裡出現兩人,一高一瘦,身穿勁裝,都往這裡走來。
“哎,找到了!”高個子大喜,“呼,總算能交差了!”
“這豹子是掉下來的。”瘦子抬頭看崖,“怪了,好歹是個妖怪,就算被追得走投無路,怎麼會掉下來”
“我就說嘛,崖上有血跡,它多半是滾下來了。”這時高個子也發現了裡頭更暗處的賀靈川,咦了一聲,“那有個人。”
矮子看了一眼就笑道“哪來的倒黴鬼,你看它跟豹子滿身都是窟窿,這是雙雙墜崖!倒教我們費了好大勁兒追蹤!”
賀靈川閉眼歪脖、滿身是血,又屏住了呼吸,不敢讓胸膛過快起伏,又在暗處,看起來與死人無異。
這兩人對他毫無興趣,隻對著豹妖踢了兩腳,見它全無反應,確認是死了。
矮子忽然叫道“瞧,項鏈!果然東西在這頭豹妖身上!”
賀靈川知道他說的項鏈是什麼,當時他動彈不得,又忌憚猛獸,不敢上前查看。
但高個子卻很急切“上頭交代的是不是這個”他又看了賀靈川一眼,有些謹慎,“對了,你去看那人死了沒有,沒死就送他一程。”
瘦子呸了一聲,不情不願往賀靈川這裡走,順手往腰間一抹,抓出一把刀來。
賀靈川原本心存僥幸,以為大家生而為人,多少有點同情求助之心,哪知這人還沒走近,刀先拔了出來。
殺人如宰雞的態度,顯然是個熟練工。
賀靈川的心一下就涼了,始知豹妖沒有撒謊。
“我到底掉進了個什麼世界!”先是豹妖後是人類,都想殺他而後快。
高個子彎腰去撈項鏈。
他這一欠身、一低頭,原本趴地不動的豹妖一躍而起,大嘴一張,咬住了他的脖頸。
這下子暴起發難,高個兒頓時被摁倒在地。但他反應也快,從腰間拔出短刀,狠狠捅進豹妖肚皮。
豹妖吃痛一扭頭。隻聽哢嚓一聲,高個子的脖子斷了。
賀靈川就想起這頭豹妖先前在懸崖上偷襲,也是這般迅如閃電,哪知重傷之後猶有餘勇,多虧自己方才沒去靠近。
瘦子聞聲回頭,就見同伴被豹妖撲倒在地。他來不及細想,一刀照它腦袋劈去。
豹子閃身躲開,步履有些蹣跚,但緊跟著就撲上來。
瘦子又再揮刀,後腰突然被人重重一推,涼嗖嗖的金屬利器刺入腰間,讓他一下就沒了力氣。
偷襲,地上的死人居然偷襲他!
這一下突如其來,害他往前撲出兩步,刀也失了準頭。
豹妖抓準時機,兩口就咬斷了他的頸動脈,鮮血濺起老高。
瘦子倒地,抽搐幾下,腦海裡最後一個念頭是不解
地上那人不是被豹子咬壞墜崖的嗎,為什麼突然又跟豹子打配合暗算自己
這不是趟簡單差事嗎,怎會這麼倒黴!
他還沒想明白,就斷了氣。
匕首紮在瘦子後腰,賀靈川一邊喘息,一邊揀起被害人的刀,警惕地看向豹妖。方才起身捅人,他自己都痛不欲生,渾身傷口又裂開來。但他顧不得這麼多了,外來的威脅已經消失,矛盾重新擺在他和豹妖之間。
麻煩的是,他發現即便吃下了吊命藥,自己也根本走不出幾步。
畢竟傷勢太重,腿還斷了。
豹妖往他這裡進了兩步,突然趴地不起,同樣喘了半天才道“藥效要、要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