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既已達到,賀靈川罵他一頓就走,甚至懶得再多看他一眼。這裡怪獸遍地,賀淳華身邊又隻有一個趙清河,能不能活下來全憑天意。
如果他能活下來,賀靈川與他決裂時的那一番斥罵,多半讓他今生難忘。
隻要賀淳華還認為賀靈川是自己長子,甚至隻要賀靈川堅持自己就是原身、沒被掉包過,所謂“鐘勝光附身”就不是請神的借口,“為一己私欲而獻祭長子”這件事就會變成賀淳華心頭的一根尖刺。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如果賀淳華能生離盤龍秘境,賀靈川希望這就是他今後要受的“活罪”,是夜深人靜時他的良心要承受的拷問。
他理解賀淳華,不代表他喜歡這個人、喜歡這個人的做法。
他希望賀淳華能深刻感受“請神有代價”這幾個字。
這種代價,在方方麵麵。
“無用”這兩個字說得十分冷血。裘虎聽了,反而放心。
少主越是冷靜,做出的決斷就越理性、越值得信賴。
再晃過兩組不安分的怪物,前方就是紅將軍塚了。
周圍的建築早在百多年前就被推平,半畝平地中,紅將軍塚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但是墓地後麵……
賀靈川一眼掃過,瞳孔微微一縮,示意裘虎藏好。
兩人耐性十足,在一處廢墟的陰影下趴了幾十息,眼見前方安安靜靜,裘虎比著手勢問他
過去不?
傳說中的至寶,很可能就在前方。
賀靈川輕輕擺手,往墳塚斜後方指了指。
那有什麼?借著天上雷光,裘虎極儘目力,但什麼也沒看見。
隻有一片破破爛爛建築。
但他相信賀靈川的判斷,照舊趴著不動。
博山君之皮的掩蓋下,賀靈川的眼神若有所思,朝他比了一個手勢
危險。
裘虎臉色微變,前頭一陣風吹來,他忽然仰鼻輕輕嗅了兩下。
風中傳來一絲血腥味道。
他悄悄往前探頭,才發現墓塚側畔的沙地上有一小片暗漬,夜裡很不顯眼。
血?
之前是哪些倒黴蛋死在這裡了?離紅將軍塚僅一步之遙!
但這也印證了賀靈川的話,這片空地的確暗藏殺機。
不過,己方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賀靈川不急,他也不急。從前在山中狩獵妖獸,他可以兩天兩夜不吃不睡不動。
兩人都調勻氣息,放緩心跳,以免被外物所察。
天空又劃過幾道閃電,將盤龍秘境染作一片血紅。
嗯?血紅?
賀靈川抬頭觀天,赫然發現穹頂世界又一次電閃雷鳴,紅色巨影依舊在雲中穿梭,但速度比先前更慢,擺轉之間仿佛還有些吃力。
什麼東西拖慢了它的行動,是奈落天分身嗎?
然而他沒發現奈落天分身的蹤影,反倒是雲團中有紅光閃動,雖然微弱,卻沒逃過他的眼睛。
那紅光好像伴在紅色巨影身邊,許久不滅。
出了什麼事?賀靈川有些不祥的預感。
方才奈落天分身出現在穹頂,說明它的確一頭衝進了賀靈川布置的陷阱,可還沒等紅色巨影顯身手,它就突然消失。
這玩意兒到底了哪裡?
作為一個外神,它在大方壺的世界裡還能有藏身之處?
這可不在賀靈川的計劃內。
瞧不見它的最終下場,他就很不安。
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並且紅色巨影已經在穹頂遊移許久,盤龍秘境中的人都還能看見,意味著這個錯漏遲遲沒被修正。
這說明,大方壺很忙。
它要維持這個盤龍秘境、要對接大方壺蓋、要應付滿地跑的冒險者隊伍和闕獸、還要尋找下落不明的奈落天。
彆忘了,它另外還有一個龐大而精密的盤龍世界要維持。
或許還有賀靈川不知道的麻煩,它也得及時處理。
但穹頂之上發生的事,他怎麼插手?最多蹲在這裡乾著急。
罷了,他和大方壺是各有各的難關要過。他還是先把底下這一局打好再說。
賀靈川運氣調息,強行鎮定心神。
這一次沉息內視,立覺不同。
他最後一次感受到原身的情緒,有怨恨、有快意、有留戀、有難過。
這些又漸漸轉變為釋然。
畢竟賀靈川答應它的事已經全部辦到,不僅與賀淳華當麵對質,還痛痛快快把他罵了一頓,抒解了最後的怨恨和不甘。
賀靈川也滿足了它的要求,饒賀淳華不死,以全最後一點父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