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詭異的安靜,沉默如同數百年的歲月橫亙在他們之間,凜光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其實他對珠世知之甚少,珠世曾經對他很好,好到無慘說珠世逃跑了成為了叛徒,他也很難相信,很難理解。
他當然知道叛徒這個詞是什麼意思,也知道無慘對於珠世的看法已經從一個好用的手下變成了一個該被處理掉的麻煩,但他不理解,他不懂,珠世那麼好的鬼,那麼溫柔,那麼友善,那麼包容,曾經如此細心照顧他的鬼,怎麼會成為和他隔岸相望的‘叛徒’。
不是逃跑,是背叛,這個詞要更嚴重一些。
凜光需要很多的解釋,需要很多的理由,他的困惑很多,但是無慘從來隻給他結論,隻給他一個最後的答案,因為過程對於無慘來說並不重要,男人所求的一直都隻是結果。
隻有凜光一直在無望的追逐一個又一個的原因。
時間在流逝,而珠世還是很安靜,隻有最輕的呼吸聲,連剛才一直叫囂的男人都保持著靜默,他們大概被他的話嚇到了,但對於珠世,驚訝說不定甚至大於畏懼。
凜光是可以理解這份驚訝的,就像是他現在坐在這裡,仍然想不通,珠世怎麼會對他說出一切都要怪無慘這樣的話。
但凜光其實並不擔心這樣的結果,畏懼也好,驚訝也罷,失望也無所謂,他見過那樣的畫麵,不過是火車上和火車下的杏壽郎的區彆,那隻手從前握住他,後來握住想要斬斷他的刀柄,那依然是一隻溫暖的手,刀也自始至終存在,人依然是記憶中溫暖如陽的人,區彆隻是他和從前不同,從‘像鬼的人’變成‘鬼’。
也許珠世也正在感受這份差距。不過對於珠世,也許是從‘不像鬼的鬼’變成了‘鬼’才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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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緩緩移動,珠世已經不再感到驚訝,凜光也是,他們相對而坐,中間隔著的咫尺大抵比天上的星星離得都更遠。
假設當然永遠都隻是假設,至少對於凜光是如此,他預想中的畫麵永遠都隻是想象。他缺少幾分去實踐的興趣,又多出幾分不像是鬼的優柔寡斷。
於是虛幻的畫麵不會出現在眼前,期待的未來隻是存在於腦中的夢。
“我會當做沒見過你,你沒來過這裡,我和一個瘋子做了朋友,然後那個倒黴鬼被路過的不知道哪個鬼劍士殺了,就這樣。”
凜光站起身,天還沒亮,但他已經不想再繼續留在這裡了,已經沒有意義了。
“凜光”
輕聲的呼喚就像是溫暖的篝火,是沒有利刃和牢籠的陷阱。
“我從竹林的分彆之後就再沒見過你,以後也希望不會再見到你,一切到此為止。”
抬起的腿帶著義無反顧的堅決,一步又一步,緩慢卻堅定,呼喚在風中消散,沒人回頭,留在原地的隻有被拋卻的過往和曾經迷茫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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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光回來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回來的都更早,男孩從窗戶鑽進來,落在地上,走到牆邊,坐下,安安靜靜的,看著窗外的天空。身上很乾淨,沒沾染灰塵,也沒帶著血跡,手腕上的小壺依然隨著走動時搖晃的手臂搖擺。
一切如舊。
但隻是表麵,妓夫太郎的視線分過去,落在那張臉上,也許外表也可以隱藏,但至少那個心智依然不夠成熟的孩子依然沒學會藏好自己的情緒,和平時像個小木頭人的平淡不同,相似但不同,更放鬆的姿態,也可以說是更疲憊的模樣,胳膊搭在支棱起的膝蓋上,腦袋靠在牆上,半合著眼,眼底暗的幾乎要和外麵的夜色融為一體,從內到外都散發著完全不能被稱之為好的情緒。
“被我說準了?”
調侃和嘲諷的語氣一半一半,對於像是妹妹一樣並沒有一顆聰明腦袋的孩子的下意識關照被很好的藏在充滿尖刺的言語之下。
“不算。死了,畢竟是個瘋子,被獵鬼人殺了。”
男孩的語氣平淡,輕輕歎了口氣,妓夫太郎的視線又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失望和失落的情緒太過接近,一時誤判也不奇怪,但至少隻是死了不是被騙了,心靈上的創傷永遠比身上的創傷更難以治愈。
“無所謂,再去找個鬼玩就行了,鬼還不是到處都是。”
手掌拍在男孩頭頂,柔軟的短發手感比預想的更好一點,妓夫太郎順手多揉了兩把,直到男孩將注意力分給他才停下。
“我說真的,大不了我帶你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