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晌過後,風吹雪沙變成了漫天飛舞的雪片子,飄灑著把山頭、溝壑、村落間喘氣的不喘氣的都捂在了一片白花花的世界裡,彆說這荒溝野徑,就是鄉路村屯也基本上斷了人跡。
秦虎拿出地圖也是白瞎,啥路標也沒了,還沒個地方問去!悶著頭順著前頭的蹤跡一番彎彎繞繞的追趕,又脫鞋穿靴的趟過了三條小河叉子,前頭的馬蹄印子卻像是又跑了起來,秦虎這回跟大午比上了腳力,插路標的任務交給了後頭的老蔫……
秦虎幾個一路追攆的正是老石梁的三當家穿林虎,剛離底窯的時候,穿林虎還特彆加著小心,等雪下來時,為了不在窯口留下蹤跡,這才打馬飛奔起來。一路先往南再往東,目的地是一百多裡地外的蘇子河邊,這條路他走過很多遍,鄉路野徑、河叉村屯都是了熟於胸,漫天飛雪之中更是走的急迫匆匆,怎麼也想不到在家門口就綴上了尾巴。
馬走不停一路往東,午晌過了馬圈子,再蹽出去二十裡地兒,繞過一個山灣兒,穿林虎攏住了韁繩一聲吆喝“籲……夥計們,陽拐【往南拐】,西廂頭宿了。”
籲……籲……籲……
“掌櫃的,這早就歇?”
“歇了歇了,寅不西,酉不東,未時東北有災星。過了西廂頭就滑個到列【往東北走】,線上沒了像樣的坷垃【路上沒了歇腳的地方】,就這兒吧,明兒趕早。”穿林虎從老皮襖裡摸出懷表瞅了一眼,此刻才是下午兩點。
風雪裡趕遠路,裹的再嚴實,也念想著熱炕頭兒上搬碗漿子!幾個崽子興奮地一聲吆喝,打馬就向著南麵穀地裡奔去……
半個多鐘點後,成大午和秦虎站上了這處山環兒,秦虎指指地上,一片雜遝的馬蹄印子尚未被風雪完全遮蓋了痕跡,“他們在這兒停了停?”
“嗯,像是進了堡子。”成大午遠眺著南麵,地上的蹤跡正是向著穀地裡那處風雪中的村落去了。
“會不會穿村而過?”秦虎皺著眉頭舉起了望遠鏡。
成大午眨眼間就明白了秦虎的意思,如果胡子穿村而過,那麼這一刻的猶豫頓足就可能把人跟丟了。胡子若停在了村子裡,冒失地跟進去,就有暴露行跡的危險……
兩人稍稍的停頓老蔫已經趕了上來,瞅瞅他倆的架式馬上也清楚遇到了情況,“少的,你在上頭了哨,俺摸下去瞅瞅?”
“不……老蔫,你在這兒喘口氣兒,我和大午趟河過去,從東麵繞個大圈子,去那堡子南麵的路上瞧瞧……就算要進村子,從南麵進去還是更妥當些!”
秦虎已經把周邊的地形大致瞧了個明白,一條小河從堡子東側由北往南流過,過去這個村屯,往東、往南都有平坦的道路,村南的小河上還架著一座東西向的木橋。
成大午和老蔫跟著細瞧地形,心中再次體會秦虎更好一點的辦法,這就是他們都搶著要跟少當家出任務的主要原因。
秦虎和大午繞了一圈,最後還是沒敢靠近堡子,往東去的木橋上和村子南麵都沒一絲馬踏的痕跡,胡子顯然留在了堡子裡麵。兩人不敢在村南停留,過了木橋匆匆再往南去,找了個水淺的地方,才悄悄拐彎趟水又從小河東邊退了回來。
倆人這一去一回的耽擱,鄭文鬥、鄭道興和滿囤終於追了上來。
小村屯裡的這五個胡子不用再議,大家都明白他們就是奪取老石梁最好的鑰匙,可以說是老天爺給送上門的大禮!可如何拿下這幾個活口兒,卻讓鄭當家的和秦虎犯了難。
最關鍵的還是人手不足,在木橋附近埋伏或可以集中人手,但離村子太近,容易走漏消息;遠離小村子埋伏,又不知道這些胡子走哪條路。人手不足不敢分開,兩條腿的對付四條腿的,有一個逃掉就是前功儘棄!
六個人吵吵了一會兒,還是決定鄭文鬥和滿囤趕緊回營地拉大隊過來,秦虎四個再盯著幾個胡子另找機會。
鋪開地圖大家仔細研究一番,沿著腳下這條河叉北去,瞧圖上的直線距離,估摸著離龍崗山裡的營地不是太遠,隻是這裡的路太過陌生,時間上實在難以估算。
鄭文鬥不敢耽擱,又一番細細的囑咐後便拉著滿囤紮進了漫天的風雪裡,秦虎四個趁著天色未黑,也悄悄移到正對小山村的西山包上設立了觀察哨。
穀地裡穿林虎進了熟坷垃,拐上了熱炕頭,山頭上秦虎也在背斜麵的亂石窩裡燃起了微微播散著暖意的篝火。
初冬的風雪是關外莽原上貓冬的號令,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場風雪就趕上了野宿,格外地讓秦虎印象深刻。白茫茫冷寂的天地間仿佛隻剩下膝旁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熱乎氣兒!稍稍打個盹兒就趕緊起來去換老蔫回來烤火,四個人走馬燈般的輪哨,怕是還有整整一宿要熬的……
奉天城裡,紮在屋裡忙活了幾天的紅兒今天坐不住了,不時撂下手裡的活計跑到院子裡去看漫天飄揚的雪花,一邊擔心著她的虎子哥在這樣的天氣裡會不會凍著,一邊又雙手合十地盼著風雪裡突然就會回來的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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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嬸去老奉天幫忙了,她也很想跑去老奉天飯店的大院子裡問問,也想過跑去東郊外找三泰哥打聽點兒消息,可最後還是虎子哥的囑咐壓住了她紛亂的心緒,輕手輕腳地回到屋裡又拿起了那件讓她費儘了心思的怪衣裳修修改改起來。
炕頭上高摞起一堆白棉布的罩衣罩褲,這都是家裡人一起動手為秦虎趕製好的,唯有手上這件怪怪的衣裳讓她犯了難!
雪白的幾張羊皮縫製成皮襖連著皮褲的怪樣式,二次修剪過的羊毛貼在了裡身兒,外麵光滑的皮麵上卻要再用結實的白棉布條子縫上一層細網,又要在細網格間一條一綹的綴滿密密麻麻的細白布條子,穿上它手腳落地倒像個一身白毛的熊瞎子,猛然從雪地裡跳起來,不把人嚇死才怪!
也就是她的虎子哥才能有這樣的神神怪怪的法子,“吉利服”,虎子哥給這衣裳起的名子都吉祥,怕是老石梁的胡子又要倒黴了……
哼,誰讓他們欺負俺來著,活該!
越來越密的雪片子給了老奉天飯店一個難得歇息的日子,店裡沒了客人,海叔悄悄把三泰喊了回來。
“大雪下來了,這兩天兒虎子要是還不回,你該跑一趟章黨,他們想拿下老石梁,人手上肯定是不足,你過去瞅瞅他們還缺點兒啥?”
“嗯,奎叔他們也歇不住了,都想著回去呢。”
“他們幾個回去也幫不上大忙,還是把傷養利落了的好。你跟柱子把虎子要的東西先送過去,那十幾支擰上消聲器的匣子是一定會有大用場的,那些白布罩衣也正是用的時候,俺倒是真想過去瞧瞧……”
“海叔,俺帶著小地、小幺和拐子去漲漲見識行不?”
“嗯……讓我想想……”
離開奉天前,秦虎在渾河邊上把這次行動的意義跟周聚海講的很清楚,那絕不是收拾一個綹子給弟兄們安個家的簡單思考。他是想著一口把老石梁完完整整地吞下,然後借老石梁綹子這個殼兒把“鄭字營”給徹底“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