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下,雲媞雙手死死扣住磚縫,才穩住身子。
好痛。
指尖好痛,心口也好痛。
娘被她害死,爹這麼恨她……
她……沒有家了。
屋內,那葛氏又軟言軟語地哄了牧殊城幾句,他才回過神來,“那個逆女自幼性子就被她娘慣得無法無天,沈氏這也算……自食惡果!她與咱們的安兒沒法子比!”
“是是是,老爺說得都對。那還不好好賀一賀咱們的安兒去?”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清瀾院。
臨走,葛氏對綠萼,“今日完了,自己去找何嬤嬤領罰!”
“咣當!”
屋門重重關上。
綠萼僵著身子跪了好久,直到那兩串足音徹底消失,才顫抖著把雲媞從供桌下扶出“小姐……”
雲媞已然滿臉是淚,“真的是我、我害了娘?”
她隻覺後腦一陣陣的劇痛,頭都好像要被劈開。
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綠萼,你告訴我真相。我娘她、她到底是怎麼去的?”
綠萼一張白皙小臉,剛才被那葛氏打得半邊臉頰高高腫起,她搖著頭,滿臉是淚,“小姐,你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
雲媞搖頭。
她的記憶,好像就斷在了一年前……
“小姐,你全不記得了?你、你已經死了啊!”
雲媞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
隻見供桌上,沈氏的牌位旁,還有一隻小小的,連名字都沒刻全的小木牌
先女牧氏之牌位。
“小姐,一年前,你那日本要帶上奴婢和青櫻一塊兒去玉佛寺,隻是奴婢傷了風,到底不曾跟去。誰知小姐一去就是一整日,到了晚間還不曾回來。”
“老爺夫人都急得不行。直到第二日黃昏,小姐才叫武安侯家的傅世子給送了回來。說是小姐回來路上,叫一夥子流竄的山賊擄去,整整折磨了……一天一夜。”
“那時,小姐人是昏迷的,裙子上,全是血……”
“老爺一見,便黑了臉。夫人隻能叫人把小姐先抬到清瀾院。老爺不叫人請外麵的大夫進來,夫人隻得去叫府醫。”
“府醫說,小姐是、是……叫人壞了身子,受了刺激,一時間無法醒轉。”
“奴婢那是傷風嚴重,發著高熱,怕過給小姐,夫人不叫奴婢上前伺候。青櫻、青櫻她也不曾回來,想是已折在那夥賊人手裡。”
“夫人不叫旁人靠近,隻自己照顧小姐。我等下人,在外麵隻聽得小姐、夫人哭了一夜。”
“奴婢當時還想,小姐到底是醒了。老爺夫人都那麼疼小姐,隻要人醒了,往後再慢慢養著……就一輩子不嫁人,也沒什麼的!”
“可誰能想到……”
“第二日,奴婢一進清瀾院。”
“一屋子的血腥味。”
“夫人……夫人她就倒在地中間,頭上這麼大一個血窟窿!”
“小姐、小姐你……”
“還人事不知地睡在床榻上。手裡、手裡卻抓著一方硯台,上麵……有血!”
“老爺震怒,要對小姐動手。還是府醫攔住。府醫說,小姐定是在那夥子賊人手裡受了天大刺激,認不出自己親娘,才……”
綠萼再說不下去,“小姐,你快逃吧!老爺狠毒了你,怕不會留你性命!”
雲媞癱坐在冰冷的地上,隻覺一股股的寒氣,自磚縫裡蔓延。像一隻隻冰冷的手,攀住她小腿,吸走了她全身的力氣。
她顫巍巍地舉起雙手。
就是這雙手,抓著硯台,害死了娘?
可她、她卻什麼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
雲媞抬眼,看向娘那張小小的、薄薄的牌位。恍惚間,隻覺得好像又看到娘親一身醬紫色半舊常服,笑著對她伸出雙手,“娘最喜歡這件衣裳,這衣裳的袍角兒,是娘的好媞媞第一次捉針縫的。娘就死了,也要穿在身上帶走。”
“娘,女兒不孝……”
雲媞一雙眼睛在屋內四處逡巡。
供桌上的剪刀,一旁的柱子,還是旁的、旁的什麼?什麼東西能立時就了結了她的性命,叫她隨著娘去?
“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