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況走上車,跟喬厘和沈白好好道了歉,又說服兩人一起先去吃個飯,養足精神再去探查線索。沈白和喬厘看顧況憔悴的樣子,心中難過,隻好答應了下來。
於是三人徑直去了附近一處還算不錯的餐館,硬拗著休息的老板兼大廚做了一頓略豐盛的吃食。三人都沒吃中午飯,本來已經餓過頭了,但香味撲鼻的白飯和菜肴端上來後,大家食欲就被勾了起來,三下五除二就將飯菜掃了個精光。被強迫加班的老板坐在一旁,見他們吃得香甜,內心的不快也雲煙散去,樂嗬嗬的招呼他們多喝點為晚上熬煮籌備的糖茶。
三人吃飽喝足,精神均是一振。這時已經下午四點,他們沒再拖延,一路馳行到那座藏有暗色玫瑰的寺廟。
那是一個幽深的巷道,儘頭處,一座寺廟靜靜矗立。寺廟的大木門半開半掩,仿佛在向外界展示著它的神秘與莊嚴。門前的大香爐中,嫋嫋升起的煙霧與十幾支線香交織在一起,營造出一種超脫塵世的感覺。
寺廟分成三四個庭院,院子裡栽滿了核桃樹、鬆柏樹以及一些花花草草,也正是因著這些微涼的樹蔭花香,襯得這地方安靜的出奇。院子裡建築儘是些仿古的造型,建築年限可能連三十年都沒有,有些地方還新上了油漆。可就是這種明明不怎麼古老的地方,走進去,卻仿佛穿越了時空,每一步都踏在曆史的痕跡上,讓人心生敬畏。
三個人走了一會,也沒看見有半個看守或者出家人。在這個幽深的走廊裡,時間仿佛放慢了腳步。顧況幾個人可以感受到自然的寧靜與平和,仿佛整個世界都空了下來,隻剩下這座寺廟。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沉浸在這種氛圍之中。
又往前走了一陣,他們在寺廟的一個小院子裡停步,這裡有一塊狹長的窪地,種滿了暗色的玫瑰。
是的,和那天顧況車上一模一樣的玫瑰。
……
顧況早就有預感,就是可以在這兒遇到陳希這件事,畢竟他最近所遇所經之事,都是從見到她後開始的。
但轉過身就看見她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還是稍微讓他驚慌了一下。顧況凝視著她的樣子,心裡卻滿滿當當都是之前的黑白魅影。顧況沒找到什麼可以訴諸言語的東西,就隻是看著她而已。
陳希依然如初見時那般古怪異常,對顧況的目光毫不在意,對幾人到來更談不上如何驚訝。她輕輕開口,仿佛一切儘如她所料“這裡不適合說話,跟我來。”
她帶三個人穿過寺廟的走廊,從一個極狹的拱門中走出去,又走到另一個小小的巷子中。巷子尾是一間小巧精致的屋子。這屋子大概是待客的,放著兩三張沙發和幾個凳子。
屋子裡彌漫著特彆的香味。
顧況幾個人坐在沙發上,看著陳希從櫃子裡取出幾隻杯子,各放進幾粒茶葉,倒上水,又放在桌子上,一係列動作乾脆利落,顯然以前沒少這樣做。最後,陳希點燃了一根線香。
陳希端起杯子,輕輕地吹了吹上麵的浮沫,然後啜飲了一口。茶香在屋內彌漫開來,似乎讓整個空間都變得清新寧靜。她輕輕放下杯子,抬頭望向窗外,嘴角勾起一絲淺淺的微笑。
“你們知道嗎,這茶,我花了大概十幾年的時間才種出來,一直一直舍不得喝。”陳希好像在回憶,又好像在給自己一個注解。
顧況等人相視一眼,都露出不解的樣子。
如果是這麼珍貴的茶,為什麼要給我們喝呢?
“還有我剛才點上的香,和這茶差不多,也是我花了很多心思才弄出來的。如果在前些日子,我是絕對不會拿出來的,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陳希緩緩說道,仿佛久違的情緒得到紓解。
說到這,陳希轉過頭,眸子裡帶著異樣的情緒。
“我曾經以為,我會孤獨地走完這條路,但命運總算不薄於我,讓我遇見了你們。”
眾人默然,沒有一個人能聽懂陳希的話。
“我現在23歲,但明天就要24歲了。”陳希微笑著,繼續說道,“我一直尋找,一直努力,以為就要這樣度過一生。”
顧況剛想要說什麼,卻被沈白拉住,他看的出眼前的這位姐姐在醞釀著某種重大的決意。
果然,他們看見陳希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為接下來的話語做準備。她緩緩說道“對不起,我一直說這樣沒頭沒尾的話。隻是我,還沒想好該怎麼跟你們說。”
陳希像是想到什麼一樣,突然道“對了,我最先該說的是,我在你們幾個眼裡看見了種子。”
“種子?”三個人互相查看了自己的眼睛。
什麼都沒有!
陳希笑著“不是那樣看的,你們先靜下心來,如果不行,喝杯茶,慢慢來,閉上眼睛,然後感受其他任意一個人的氣息,再順著那股氣息重新睜開眼睛,把看到的東西告訴我。”
顧況幾個人照做,許久,突然齊聲驚道“我看到了!可那是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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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過我們暫時放一放這個,先說一些很久以前的事,關於我的。”陳希沒理會幾個人的興奮,接著說。
“我叫陳希,這位顧先生是見過我的。言歸正傳,我呢,因為父母早早離世的緣故,小時候就被寄送到寺廟裡。這兒的一個出家人是我為數不多的親戚裡,唯一一個願意收留我的。按輩分,我得叫他叔爺爺。”
顧況暗想,原來她身世這麼淒涼。
“畢竟是出家人的地方,一個小孩子還是挺不方便的,尤其是我還是個女孩。所以,我被叔爺爺安頓到了旁邊的這個屋子裡,托付兩個鄰近的老夫妻,也是這寺廟的信徒來照顧我。”陳希自顧自的說著,並沒有露出悲傷的神情,“我在這長大,上學也都挑跟前的學校讀,因為我成績還行,所以能拿到一些獎學金之類的,總算沒給我叔爺爺太多麻煩。”
沈白和喬厘互相看了一眼,雖然很坎坷,但對於這位一出現就滿身神秘氣息的女子,卻有點不符人設的感覺。
“話繞的遠了,我這幾年接觸的人都比較少,光自己一個人埋頭研究了,所以說話總有點不連貫,我儘量在接下來的話裡調整。那是我六歲的時候,叔爺爺帶我去見了這個寺廟的主持,那是我剛來不久的事。他給我說了一些類似讖語的話,我沒記住太多,記憶最深刻的,就是我有獲得種子的可能性。”陳希沒讓自己陷入某段記憶裡,跳躍了一些內容。
是我們剛剛看見的那種子麼?他們回想起剛才在追逐那團飄渺的氣息時,忽然浮現的,一顆有些破裂的被稱之為種子的東西。
“那時候,我當然不知道種子是什麼?更不知道持有種子是怎樣的狀態?老主持就說,種子在挑選著持有者,持有者則不自覺中追逐種子,這是不可逆轉的緣法。他說著,又在我手裡放了幾顆普通的種子,讓我接下來每天抽出一些時間去種它們。我當時小,不怎麼在意這些聽不懂的事,他也不再說了。隻是我沒想到,後來的我,確實一直在追逐著種子,並把它當作我畢生所求。”陳希頓了頓,腦袋裡又回想起當年主持和叔爺爺的表情。
“那之後,叔爺爺就讓我把種子種到院子裡去,每天都拿出一些時間照顧。並說這種子,不同的人種出來是不一樣的樣子,他也種過,就是你們看到的那種顏色灰暗的玫瑰。”
顧況扶了扶眼鏡,想起了雨夜的經曆,似乎這玫瑰是保護過他的。
“而我,種出來的是茶花,我種了十幾年,研究了十幾年,有些時候甚至以為這些種子原本就無法發芽,根本早就死了。可直到六年前,我滿十八歲,它才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陸續發了三顆芽,之後幾年,又每年都增加幾顆芽,直至長成那邊的樣子”,陳希指著窗台上一盆靜靜開放的七朵花,繼續說道,“後來,我混了叔爺爺種的玫瑰,窨製成了一點點花茶,就是你們現在喝的這些。另外還有些我加了點彆的東西,撚成了這香。這是我尋找種子前一直在做的傻事,也是我對種子執念的唯一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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