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吃了人,下輩子會變成畜生麼?”掌櫃道。
“不然呢。”公孫日月道。
掌櫃突然笑了,神色從容平靜“也好。做人,也沒什麼好的。”
公孫日月奇道“怎麼不好?可以觀花賞月,可以品嘗美食,可以結交知己好友,可以修煉,獲取神仙機緣。”
掌櫃搖頭冷笑“你們做仙的應該也分三六九等。而你,肯定不是處於最低等。或許,你連人都沒做過。”
公孫日月攤攤手“我確實沒做過。不過人仙神本質上並沒什麼不同,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也會受傷、生病,隻不過仙神有些法術傍身,扛死罷了。”
“既沒做過人,有什麼資格說做人好呢。你與說出‘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一樣可笑。”掌櫃道,語氣中有些悵涼。
“雖然我確實沒做過人,但是我見過許多由人道轉畜生道的,可沒有不後悔的。”公孫日月道。
掌櫃的目光有些麻木“那些被吃的人,來世又會成為什麼呢?”
“看他們的報果因緣囉。”公孫日月無所謂地道。
掌櫃苦笑“你應該還沒遇見自己喜歡的人,心裡也沒有牽掛的人,所以才能如此灑脫、了無掛礙。”
她的思緒似乎飄到了很遠,神情哀傷“我曾經有個可愛的女兒,可我一不小心,把她弄丟了。找到時,她已經在彆人的鍋裡了。”她有些木木地望向公孫日月,“你說,來世,不管我變成什麼,她變成什麼,還能相遇嗎?”
公孫日月指向天空,那裡星辰隱約,淡淡地道“看見那些星星了嗎?它們九星連珠都比兩人來世相逢的機會大些。這世間大多數人都是有今生沒來世,可彆想著這輩子做了孽,下輩子才來贖罪。”
掌櫃抬頭看了天,眼睛有了濕意“如此,甚好。”說完閉上眼睛,“殺了我吧。”
公孫日月可沒有什麼菩薩心腸,見對方願意赴死,麻利地動了手。
等亂魄最後一抹血色隱去,劍身顯得愈發奪目,刃如霜雪,寒光逼人。
……
……
早在公孫日月腳踹客棧夥計胸口時,小吳誌城便陷入了迷糊。
等他醒來,發現自己坐在地上,背靠著凹凸不平石壁,很是硌人。
自己是死是活?
這裡又是何處?
所有疑問都不及軀體帶來的不適感。
真是口渴啊。
也饑腸轆轆。
肌膚像繃得死緊的紙貼在身上,疼痛尖銳。
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漸漸能看清,他在一個洞裡。
洞口離他很遠,隱見天光。
他的周圍,有些微光在飛動,應該是螢火蟲。
突然,他的目光頓住了。
他依稀看到了一個動物的輪廓,不知是狗是狼,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小吳誌城也不怕,心境一如先前那般慘然卻平靜,啞聲道“你就算吃了我,也填不飽肚子的。”
那動物聽見人聲,站了起來,緩緩朝小吳誌城逼近,低吼著露出了它的獠牙,猛撲上來。
吳誌城本能地往側邊一躲。
許是動物砸到了石壁上,發出一聲悶響,隨後是一陣嗚咽。
吳誌城匍匐在地上,艱難往洞口爬。
動物嘶吼著還要進攻,再次躍起撲來。
慌亂之中,吳誌城手裡觸碰到一塊石頭。
後背微風拂起,那凶殘的動物已撲至身後,吳誌城忍著肌膚撕裂般的疼痛,回身死命一砸。
或是冥冥之中,他命不該絕,他手中的石頭,恰好砸到那畜生的的頭顱骨上。
啪。
似有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
那動物轟然倒在他身上。隨後,溫熱的液體浸濕了他的衣衫。
小吳誌城摸索著,揚起石頭又補了兩下子。
他舔了舔嘴唇。
喉嚨裡像著了火,唾液怎麼也生不出來,吞咽一下,喉嚨像沒滑石粉的氣球黏在一起,難受極了。
他的手,觸摸到了還留有餘熱的粘膩液體,喉嚨滾動。
他終是湊到那動物顱骨缺口處,咕嚕嚕喝了幾口血。
腥臭撲鼻。
沒那麼渴沒那麼餓了,整個胃開始抽搐,連連乾嘔不絕。
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遠處洞口的亮光,好像永遠都一個樣,沒有變得更暗,也沒有變得更亮。時間似乎停止了。
吳誌城朝著洞口爬,可是爬了許久,洞口一直在遠方,並沒有變得更近。
他終是靠著那動物的血肉活了幾天。
也是奇怪,時間應該過去許久,但是直到吳誌城將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這動物屍體都沒有絲毫腐敗的跡象。
最後,再次餓得頭暈眼花的吳誌城靠在牆壁上,有些苦澀地回想在洞裡的這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