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春天來臨的第五十分鐘。
蒙蒙亮的太陽從遠在天邊的山腳升起,同時讓這座城市霎時有了新的生機。
無論是無力回天的忙碌的人海和漂流在天涯海角,燈管映照下沉默的男人和女人們,或者縣子裡拖著麻袋走在土路,吟唱著婉轉、淒涼的詩詞歌賦的農民,此刻都會將煩惱拋之腦後,世界在春天降臨的這一刻進步起來。
早上七點,周擬清醒了。他的身體不再冷得發抖,取而代之的是柔軟的床褥,溫暖的陽光,明亮的房間,無一不在使他快速回暖。
房間的布局很眼熟,他的頭腦雖仍在脹痛,但足以讓他辨彆過來現在的情況。
這裡是他上大二時候的家。
周擬在離學校最近的地方花便宜錢租的公寓樓,為了方便半夜跑出去打兼職不被導員追著罵,隻好辦了退宿,正巧花的錢又比住宿費少了許多。
房子雖小,卻四處洋溢著一種難以多得的溫暖,或許是打工太累了,周擬掐了掐酸痛的肩膀,摸索著爬起床去收拾昨晚桌子上的“殘局”。
“奇怪,在便利店打工也會得頸椎病嗎?”
周擬一邊嘀咕,一邊利索地把桌上陳放一夜的方便麵紙碗搬走,湯汁送入下水道,用涼水在碗上衝上幾圈,留著還能再用。
回來發現計劃冊的一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沾上了紅紅的麵湯,鹹膩的味道沒有散儘,周擬索性撕下這一頁,截出能用的地方收起來,剩餘的團了丟進垃圾桶。
就在計劃冊的下一頁,用紅筆寫上的字體占了最中間一行,寫著一句很重要的提示。
下周三幫她拍畢業照。
上星期留下的,這一條被他寫的大大的,占在了一頁備忘錄的最中間。
忘了就得被她揪耳朵,周擬打開手機一看,今天是周三了。
x大學生群消息連篇,為了不打擾兼職,周擬有屏蔽的習慣,偶爾不小心蹭開才隨便瞧上兩眼,也都是為了看有什麼能低價入手的東西。
特彆關心的提示音躍起,一條綠色的消息提示從手機頭頂彈了出來,緊接著又被廣告擋住了發送人的姓名。
“臨時改時間!!中午中午!!!”
對方不死心地發了一個哭泣的小兔子表情。
“下午要去開生活會,煩死了!”
“但是我……”
周擬剛打出去三個字又停下,因為他今天中午還要去樓下超市打替班。
想了又想,他還是沒有猶豫地刪掉了。
“能者多勞,中午還是老地方嗎?”
“嗯嗯!”
結束對話之後,他打了個電話,乾脆把班還了回去。
同事震驚的聲音從手機裡炸出“周摳門,你太陽打西邊出來,有錢不賺了?”
“臨時有事。”周擬夾著電話,兩手翻著計劃冊,“我看了一眼,你打狂犬疫苗用不了那麼長時間,自己的事自己做吧。”
“你可彆乾什麼傻事啊!”不知道同事是真驚慌還是假驚慌,“你小子不會被什麼殺豬盤騙了,要去麵試不良公司了吧,小心腰子。”
“滾。”周擬漫不經心地回懟,眼睛還停留在計劃冊上,“這件事我中午要是不去,後果比割腰子還可怕。”
“怎麼,談女朋友了?”
“你管的太多了,我們熟嗎?”周擬語氣不善,但表情還是溢著笑意,“不是,幫學姐拍畢業照而已。”
“人家自己又不是不會去照相館,非得靠你啊?”
“嗬嗬。”周擬一笑,“赤裸裸的嫉妒。”
“靠,我跟你個大學生嫉妒什麼,我也有女朋友的好嗎?”同事憤憤掛掉了電話。
x大的畢業儀式十分簡單,因為學校不怎麼樣,拍一張集體照也就算結束了儀式。
這次她想要拍的不是集體照,而是一版小小的一寸照片,理由是原先那個已經被曝得看不見臉了,這次一定要換個更好看的。
中午十二點,在x大對麵的小賣部門口,周擬等到了她。
一個衣著白裙的漂亮女孩兒,正是波浪般烏黑的長發垂在腰間,像黑炭窩在花白的雪地裡,眼睛亮亮的。
看得出來她特意給自己畫了亮晶晶的眼影,挎著一個白色的中型包,精致的麵容帶著一絲溫柔的神色。
“怎麼樣怎麼樣?”
她一臉期待地問周擬,聲音清脆,很好聽。
“什麼怎麼樣?”周擬摸著下巴打量了上下,“哦,懂了,頭發保養的挺好,像十九的。”
“你神經病啊!!”
她說話一點都不溫柔,一轉身走在了前麵。
“合著我就年輕了三歲!”
“嗯,終於比我小一歲了,你還不高興啊?”周擬乾笑,“成天小周哥得喊,現在給你機會當妹妹咯。”
“我隻是比你大兩歲,不是大二十。”她無語地說,“喊一聲怎麼了?誰準你當弟弟了?”
“好好好。”
她好像很開心,輕盈的步伐加快,沒給並肩走的機會。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柏油馬路上車輛不斷,春天來了,中午也有些許小熱,周擬側過頭。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來來往往的車流成了背景,恰巧他路過的街邊商鋪已經關門,黑色的玻璃上倒映著他的影子,陽光打在他黑黑的短發上反不出一點光。
周擬感覺玻璃裡的自己有些眼生,工作太忙,他已經很久沒照鏡子了。
“走快點!”前麵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引得他趕緊湊上去。
兩人彎彎繞繞,最終她帶著周擬找到了一家巷子裡無人經過的,廢棄已久的門店。
“裡麵有一塊藍板,我想著剛剛好!”
她果斷地走進去,棕皮鞋踩在碎土上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周擬在附近隨意看了看,確實荒廢得太久,滿地雜物亂砌,地上全是玻璃渣。
簡直就像垃圾堆。
“你確定嗎?”周擬按了下開關,結果房子裡居然還是通電的。
“確定呀,跟你學的。”她絲毫不嫌臟,反而樂在其中,“這裡是個小倉庫,以前的主人是我父親的朋友,也算半個叔叔啦。”
“穿白裙子拍來這種地方畢業照。”周擬搬開幾塊擋住路的木板,“我倒是開始懷疑你不去照相館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