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幫我,點上眼睛。」
嘩啦啦啦是白紙紛飛的聲音,無數張書桌上,課本在風的襲來之下肆意翻動,強烈的噪音就像雪花屏的鳴聲刺激著方思奇的大腦。
與顧子清麵對麵而坐,她卻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恍若一個真正安靜的紙人。
方思奇沒有猶豫,決定按照她的方法完成任務。
完成任務,自己也可以回家了,無論發生什麼,都比不上活著重要。
他揮起刀,對準自己的傷口又是一下,血液順著他的手臂直流向下,滴答在地麵上。
方思奇用他的血為顧子清點上了兩隻眼睛,手指一抹,紙人便擁有了一對深紅深紅的瞳孔。
紙人的麵部完成了,一整張臉都拜了方思奇的血所賜。
下一刻,印在紙上的血開始浸入紙人的皮膚,顧子清無瑕的臉上開始有了新的變化。
從耳根處龜裂,形成用刀刻進去的模樣,一直扯到嘴角,劃破了半張臉。
窸窸窣窣的不再是樹葉搖動的聲音,在方思奇耳邊回旋,竟散布在教室裡每一個角落,像老鼠走過的稀碎音,更像潛藏在講台之下活人的私語。
方思奇動動耳朵,四下無人的教室裡憑空多出許多聲音。
“新來的轉校生,顧子清同學,做個自我介紹吧。”
“大家好,我叫顧子清。”
“為什麼顧子清啊,好奇怪的名字。”
台下的學生竊竊私語的聲音離得方思奇更近。
“她上學披著頭發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像個精神小妹。”
“不要偷偷議論我。”
顧子清的聲音加重。
“喜歡議論彆人的人,就會下地獄。”
“就會下地獄。”
“就會下地獄!!!”
清晰的說話聲變成嘶吼,陰風呼嘯著穿過校園,教室裡的課本被風吹翻,文具在空中翻飛,形成一幅詭異的畫麵。方思奇捂著耳朵,感受到一陣劇痛,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他的耳朵中肆虐。
在一瞬間,紙人的麵目全非,駭人的紅色順著額頭流下,方思奇真真徹徹地看到了,這個名叫顧子清的紙人,在短短一瞬間裡,在紙做的皮膚上,眨著一雙活人的眼睛。
一雙肉做的眼睛,圓圓的黑眼珠無喜無悲,沒有神智,沒有意識,一眨不眨地盯著方思奇。
她用紙做的嘴唇開口。
“下地獄。”
痛楚如針刺般襲來,他不禁皺起了眉頭,心中充滿了無助和困惑,方思奇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無儘的黑暗之中,耳畔湧入潮水的翻滾聲,方思奇頭痛欲裂,他聽到了更多更多陌生的聲音。
方思奇的聽力好像被放大了無數倍,紙人不斷重複著下地獄的字眼,足足接近占據他半個腦子的位置,在細小的空隙間,方思奇努力靜心摸索,他聽到——
我想要美麗地消失,我想帶著母親活在世上,我沒有作弊,我沒有作弊啊!!那是我的生日禮物!!
我想要時時刻刻都能看見你,想要在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畫滿三色的彩虹,為什麼,喜歡這個世界有什麼錯嗎?
嘿嘿,隻要把他舉報成作弊,優等生的位置就還是我的。
母親說我是她最差勁的產物。
聲音像洋蔥一樣層層剝離,方思奇完全沒體驗過這樣新鮮的感覺,帶著刺激神經的疼痛,他緊皺眉頭將其再一次放大,從這層聲音背後聽到了更加細小的聲音。
父親,父親,我還是不是你的驕傲了?
贏了這把遊戲小爺就要離了那倒黴城,出去追尋新自由!
這具身體…好冷,被水泡浮囊了。
今晚的星星好奇怪。
……。
……、……、……。
如同一道厚重的隔牆,最後這道聲音他怎麼也抓不住。
奇怪的是,在他詫異之後,隔牆的門竟然主動地緩緩朝他打開了。
——方思奇,那個你早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被嚴警官殺死了。
——我就知道,我們方同誌根本爬不上十樓。
——哥們,就連方思奇都知道……
——你也太弱了吧,大老爺們兒哭天喊地個什麼勁。
——諸葛亮沒死,你就想著把他賣了?人家還救了你的命呢!
不……不對。
越是試圖用力掙紮,負麵的言語越是強烈地侵襲著他的思維,方思奇下了死手,不斷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
這些聲音卻越來越真實,越來越刺耳,不來自於頭腦,更像是來自於他的耳朵。
話語像利刃一樣刺破了方思奇的內心,讓本不屬於他的憂傷慢慢地將他包裹,內瓤是無比的割裂的劇痛。
我是這種人嗎?!
方思奇真正意義上感受到自己可悲的膽小,他像是被形容成了一個沒有能力,貪生怕死,喜歡保全自己的小人。
他從頭到尾隻會抽抽泣泣,跟在大部隊後麵畏頭畏尾,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自己的哀求嗎?
“不……我不要……我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