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欣童的胃口變得好難受,好像同何嫂子的肚子一樣被劃開一道巨痕,密密麻麻地鑽出千百萬隻帶著觸角的蛆蟲,探在空氣裡張開翅膀,變成一隻隻飛蝶。
帶著恐怖的紅色條紋。
清脆的女聲伴著回蕩在整個工廠的撞鐘聲,浮現在她耳畔。
「枯蝶,回過頭來。」
「美夢還是噩夢,你剛剛觸發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噩夢。」
蔣欣童緊閉雙眼。
看守隻剩下僵死的身子停在外麵,拜菩薩的女人久久不敢抬眼,何嫂子吊死在空中,腥味的微風吹動她的袖口,手腕上赫然露出一大片恐怖的刀印。
一切都歸功於她的異能,夢,又是一場荒唐的噩夢。
噩夢與美夢,都從她出生開始。
一歲,蔣欣童有了意識。
兩歲,她知道自己的媽媽一頭長落到她指尖的頭發,再無其他。
三歲,愛她的爸爸和媽媽教她和姐姐疊紙,媽媽給她疊出了一隻蝴蝶。
四歲,她站起來已經有姐姐的一半高了,姐姐帶她放飛風箏的時候,茫茫的白霧手裡剛綻開的花,她希望自己永遠幸福,永遠自由。
五歲,爸媽被車撞死了。
正是一家出遊的豔陽天,父親的腦袋被撞斷,歪歪扭扭地擰了一個度,黑色汽車碾過父親的屍體,攤開的血跡從他背上開始蔓延,正像一隻斷了腦袋的紅苦蝴。
六歲,全家隻剩下她和姐姐。
蔣欣童發現姐姐很久沒有穿裙子了,她的鏡子碎成了滿地雨水,再也拾不起來。
沉默的無言,她發現這塊土地的上空永遠籠罩著一層灰色,那是父母死時衣角下的灰燼。
七歲那年,蔣欣童和姐姐搬離了舊家。姐姐給她買了一對偌大的藍色蝴蝶結,說。
希望我們童童像蝴蝶一樣,最後也可以自由自在地飛向她想去的地方。
好在姐姐勤工儉學,蔣欣童在姐姐懷裡度過了幾個春秋。
父親母親的印象已經模糊,變成兩隻紅色的斷頭蝶。
八歲,同班女同學扯斷了蔣欣童的蝴蝶結,指著鼻子罵孤兒。
她把泡著野蝴蝶屍體的開水灌在蔣欣童的嘴裡,教唆她一飲而儘。
苦澀的夏天,蔣欣童決定放手一搏,扯著女同學的肩膀撕咬了一口,卻不想自強變成自戕,當即被退了學。
苦澀的夏天,她為蝴蝶挖掘出一座簡陋石頭做成的小墳,從喉嚨裡扒出了一隻蝴蝶的翅膀。
她的姐姐無能為力,隻能每個月都用打工省下來的錢送她一對蝴蝶結。
“彆哭呀。”姐姐把年幼的她抱在懷裡,搖啊搖晃啊晃。
姐姐的手裡是溫的,打了太多份工已經長了烙印,抱著她的時候,浮腫的眼睛就像一顆苦杏,手卻隻是一塊乾了的糙炭。
“姐姐還在這裡呢,姐姐會一直陪著你,我們兩個永遠也不分開。”
除了姐姐再也沒有人抱過她,蔣欣童覺得,好像和姐姐在一起生活,日子也說得過去。
直到十歲,姐姐失蹤了,無緣無故消失在工位上,新聞報道了連續三天,蔣欣童連她的屍體都沒找到。
她縮在家裡,用僅有的錢買了一隻兔子,每天和它一起卷著剩菜葉飽腹。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卷入這種奇怪的遊戲裡,斷斷續續走過了很多地方。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房間再也不像她的房間。
潮濕的老屋子仍然鋪滿了大麵積的灰色,沒開燈,陽光被厚重的窗簾擋了個乾淨。
滿地都是她五顏六色的花和蝴蝶結。
一把係著蝴蝶結的小巧水果刀割破了她的手腕,一滴一滴的紅液滴在地上,滴在兔子的嘴裡。
「美夢還是噩夢,今天我想選一場美夢。」
「美夢就像魔法跳跳糖,能讓我夢見我真正想要的東西。」
「隻要有血就好了……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