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麒麟單知道姬頌坐不住,卻沒想到他是那般坐不住。
祭祀獻禮之時見到高居梧桐之上的鳳凰,他就按捺不住想到囚於籠中的玄鳥,同為天命之鳥卻決然不同的待遇,讓他心中的火焰不斷高漲,情緒複雜又亢奮。
祈福結束便命親信巫師前往地宮,他要讓祂看看,他周朝的鳳凰是何等的風光,而祂卻連日月天光都不得見分毫。
落差會扭曲本心,引動欲望,從而推動人做出另外的選擇。
人心或許堅定,但人性不是。
而相比無靈的鳳凰,玄鳥恰恰擁有人心。
有人心自然有人性,可以謀劃拿捏暗中引導,隻要最終能夠為周王室所用,便是人心裡填滿了人性之惡又如何。
紅塵人間本就是一個大染缸,落下來了,便不要再飛上去了。
……
周成王品著美酒,看著下方眾人載歌載舞,美滋滋的猜想著玄鳥看見那些熱鬨場麵的不甘與嫉妒,自顧自的在自己的計劃上寫寫畫畫做著神明伏首的美夢。
姬頌派去的巫師是個老者,他天賦不高本事不強,但勝在活的久見得多,是參與過周文王圍捕玄鳥的大事的,雖然隻是在外圍打打下手。
比起自從見到玄鳥,對方就是一副淒慘虛弱的籠中之鳥的姬頌,老巫師對玄鳥作為神明的一麵有更多的認知。
對於王上在玄鳥麵前的傲慢自信和自以為是,老巫師隻想搖頭歎氣,隻是那些強大的巫師祭司樂意哄著他,他自然也不會掃興。
但自知實力低微的他,對神明的忌憚和防備,從來不曾因為祂的虛弱而放下過,小心謹慎才能活的長久。
要是看著神明虛弱,便覺得自己能行嗷嗷的上去,於南山死去的那些蠢貨就是前車之鑒。
他要是不夠小心也活不到現在。
從最初給神明套枷鎖、釘青銅釘、研製神血丹死了多少人,那些強大的巫師祭司都頂不住神明的詛咒與反噬,他一個老頭子那麼積極的上前乾啥?
現在這個王上和那些嗷嗷的巫師祭司,也就是先王和那些大巫把事都做完了,擔了大部分的孽都噶了,才輪到他們這麼自信的蹦躂,蹦躂過頭說不定就要被一起帶走,同歸於儘的能力他是很相信神明有的。
所以,慢悠悠的去就好,他都是個老頭子了,走不快不是很正常的嗎?最好他到了,後邊腿腳快的也到了才好。
到了地下,離遠點,他就守著門口給玄鳥放蜃景,一有不對他就跑。
死了傷了,都是他遭罪,王上又不能以身相代。
他這平時也不多話不討好的,也不摻合什麼重要的事,比如給神明釘釘子下惡咒,問就是能力不夠年紀大了手腳不穩,怎麼就讓這王上覺得他是他的親信了呢?敷衍懂不懂?真是自信過頭了……
忒(tui)~!他都這麼大歲數了,又不求長生,就不能讓他安享個晚年!當年就不該那麼上進,還以為是什麼好事,結果栽進這麼個坑裡!
慢悠悠的晃悠到地,打開門,老巫師麵色一變,完了——!晚年不保——!
如果姬頌在這兒,他會確信神明還在籠子裡,讓人先把鎖鏈拆了,看看籠子裡的神明現在是什麼樣子。
但老巫師他哆嗦著手,給所有呆在這個坑裡的巫師祭司傳信,然後利用王上的令牌傳令封城,周邊所有城池全部戒嚴搜捕。
惡神脫困,召天下共擊之。
什麼越俎代庖假傳王令都不會要了他的小命,但玄鳥要是真跑出去了,他的小命以及來過這個地宮的所有人的小命才是真的要玩完!!!
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神明!!!
……
青鸞被地凇緊緊的綁在身前,被地錦誇讚過的複明跟在她的身邊,兩人身姿矯健的往前奔跑。
地鬆、地釗與他們擦肩而過,身上溢散著點點金光逆行而上。
地柏帶著其餘小麒麟在前方突圍廝殺,地錦……
地錦,帶人離隊去尋山神印破陣,至今未歸。
巫師祭司們的反應太急太快,他們直接越過上報,聯手調動了自己的私兵追殺,並瘋狂而不計後果的放出了原本鎮壓的妖禍。
全然不顧自身的修為與性命以山成陣,甚至不惜與惡妖厲鬼分享聯手,哪怕反噬身死也要誅殺神明。
地柏抹了一把眼睛上的血液,眸光沉沉的掃過同行的師弟師妹,地鬆地釗已經犧牲,以身化鎮以最快速度封了妖禍同化一方領域加持他們,但大陣未破,地錦那邊不知進度。
對方的人手在不斷彙集,要是不能破陣離開,他們遲早會被源源不斷的敵人磨死。
但隻要破陣,反噬之下,那些巫師祭司不死也殘,群龍無首他們就可趁混亂反殺脫身。
還有尊上……
這大陣在和尊上身上的青銅釘呼應,增強了青銅釘上的惡咒和封鎮之力,玉麒麟的安魂淨化的能力都被反向壓製。
青鸞的腦袋嗡嗡的,像有人在拿鑿子不停的用錘子往靈魂裡敲,脖子上的禁咒在往臉上蔓延,眼睛刺痛難忍,祂看不清小麒麟的神情,但那擦肩而過的金色熟悉的令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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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平安也是死亡。
溫熱的濕漉漉的液體灑在了祂的身上,祂的眼睛舒服了一些,紅色從地凇的指尖抹向祂的眼睫。
是玉麒麟的血。
青鸞突然很反感自己此時的無能無力,惱恨於自己淪為階下囚自暴自棄帶來的後續。
祂扛著身上的封鎮與疼痛,竭力催動自身的天賦,捕捉風帶來的信息。
祂蹭了蹭地凇的胸口,伸頭指向一個方向,走這邊……
他們需要休息,不能再和敵人遇上。
……
夜色裡小麒麟抱團。
“尊上還好嗎?”
“不好。”
“這些瘋子,在鎬京城外釋放妖禍,他們就不怕被屠城嗎!”
“他們自然不怕,屠城有鳳凰在死的可不會是他們,至於後果,這不是沒什麼後果嗎!”地葫冷笑“妖禍都被尊上平息了,他們怕什麼後果。”
“就是可憐我們尊上,時不時昏迷,還要受他們磋磨。”
“哼!不過是拿捏著尊上心善,看不得生靈塗炭,一群得誌小人。”
“但凡他們敢自己親臨妖禍現場,我都誇他們一聲行事大膽,可惜,妖禍重現,現場有的隻是於他們無足輕重的黎民百姓沒一個貴族。”
少許的沉默後,地柏伸手虛撫了一下青鸞露在外邊的脖頸,殘缺的羽毛紅腫的皮膚,讓他踟躕、心痛……
“地凇、複明,你們一定要把尊上帶回山上,我們都會為你們開路。”
“諾。”
“彆這麼冷著一張臉,運氣好,說不準可以一起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