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寬敞的房間內,裡麵的裝飾極為簡樸。
一張兩人寬的香檳色大床上鋪著白色的床單,床兩邊各擺放有兩個同為香檳色的床頭櫃。
床頭有一張原木色的簡易書桌,上麵的電子時間顯示器一秒一秒的跳動著,時間很快來到六點半。
當圓圓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那張雙人床中間,身上蓋著親膚的被子,被角被人很貼心的掖好,一杯涼白開放在床頭。
清晨的一縷陽光灑下,透過窗簾的縫隙,正好照射在致使他小臉隆起的巴掌印上。
指印很清晰,但掌印卻很模糊。
顯得既突兀又耐人尋味。
圓圓有些害怕的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試著回想自己到底是如何來到這裡的。
他依稀記得昨晚自己已經被那個壯漢給抓住了,等待他的應該是煙消雲散。
可渾身上下除了一點虛弱之外,並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圓圓掀開被子,試著舒展一下身體,驚人的發現身下的床墊異常鬆軟有彈性,不由得在床上多蹦躂了幾下。
活脫脫一個童趣未泯的孩子。
突然間他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圓圓閉上眼睛感知身體內外的變化,可無論怎麼努力,曾經與之共鳴的結晶卻好像斷了聯係,當下心情低落起來。
他的源珠不見了。
失去源珠,意味著他再也無法恢複到以前的實力,又回到從前任人宰割的命運。
怪不得那壯漢會饒自己一命。
想來也是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威脅,留著自己這條小命慢慢折磨吧。
也不怪他們,畢竟自己也殺了那麼多天守者,以他們的立場這麼對待自己也是理所應當。
可圓圓眼睛還是一酸,怪隻怪自己命不好,連好好活下去都是那麼艱難。
他想成為靈獸,他想有自保之力,說到底他隻是想在弱肉強食的規則下討個安穩生活罷了。
可事實卻很殘忍。
圓圓一個人坐在床上,腦袋埋在彎曲的雙腿間默默哭泣,絕望的神情中,豆大的眼淚水從臉龐滑落到嘴唇邊,一種孤獨與無助的滋味在嘴裡蔓延開來。
原來眼淚是鹹的!
他不禁想起以前被李臣迫害的那些無辜百姓,他們彼時的無助也如自己此時一樣吧,或許相較於自己的自作自受,他們的飛來橫禍才更有苦難言。
圓圓覺得這應該就是報應!
雖然他不曾直接傷害那些百姓,可畢竟是自己壯大了李臣的貪欲,間接導致百姓們無家可歸。
說來說去,李臣是罪不可赦的主謀,那他就是助紂為虐的幫凶!
而對於那些追殺自己的天守者,圓圓的內心也很愧疚。
儘管自己是為了自保才痛下殺手,可那些天守者並沒有錯,斬奸除惡其罪當誅,自己確確實實是李臣的同謀,是蠱惑人心的欲獸。
時間成為不了橡皮擦,過往種種回憶,大的小的,曆曆在目,在他的內心清晰的勾勒出不堪回首的罪行,逼迫他不得不麵對所犯下的錯誤。
一聲聲痛苦的哀嚎無孔不入,像是有人拿著一卷記錄了他所有罪行的稿子,一遍又一遍的讀給他聽。
就算緊緊捂住耳朵,那審判的聲音也會在心中響起。
各種悔恨痛苦悲傷苦澀的情感紛至遝來,如狂風驟雨般將他的心靈撕裂再縫合,撕裂再縫合。
圓圓哭到聲嘶力竭,兩隻小手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腦袋。
此刻的嘴裡又明顯多了一種懊悔的味道。
“哭哭哭,哭什麼呢,清兒八早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個穿著大褲衩子裸露著健碩上身的漢子,睡眼惺忪的大吼一聲,“小爺都被趕去睡沙發了,你這小子到底想乾什麼?”
此刻的男人就像是月子裡帶娃的父親,好不容易趁著孩子睡覺,剛想眯上眼打個旽,美美的做個小夢,嬰兒的啼哭聲又將身心俱疲的他拉回現實。
來人正是陳大妞,一個清晨一睜眼就要吃掉兩袋老壇酸菜麵外加四個溏心荷包蛋的生猛漢子,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蹲廁所。
但此刻,他卻有點便秘加消化不良,剛醞釀出的感覺硬生生被打斷了,憋著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
一點都不神清氣爽!
圓圓哭的悲痛欲絕,男人的吼聲振聾發聵。
在與男人對視一眼後,圓圓驚恐的小眼神一閃而避,扯著身前的白色被子將瑟瑟發抖的身體包裹起來,緊咬著上嘴唇小聲地抽噎著,仿佛眼前的男人就是與自己不共戴天的人販子。
陽光斜射進來,在床上畫出一道金色的光線,在他倆中間形成一道隔閡。
陳諾聞聲而來,看著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果然,哥哥還是沒有徹底接受圓圓。
時間回到唐朝,地點回到李臣府邸。
圓圓昏倒之後,陳大妞看著在自己肩膀上呼呼大睡的欲獸,就想著在睡夢中殺了對方一了百了。
雖然這欲獸長相與一般嬰兒無異,可他畢竟是欲獸啊。
再怎麼下不去手,可為了不讓更多無辜的人受到殘害也隻能咬咬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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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不去看就是了!
就當陳大妞的手掌攀上圓圓脖子,準備痛下殺手的時候,一旁的陸尋出聲阻止了一切“等一下,大妞!”
“為什麼等一下?”陳大妞一臉不解的看著陸尋,“殺了他,趕緊回去。”
“我就是想說一件事情,然後你們再決定殺不殺他。”陸尋到陳大妞身邊,將掛在男人身上還流著口水的圓圓給抱了起來,放到一邊的椅子上。
陸尋在吸收了源珠之中的黑氣之後,一道道屬於的圓圓的記憶也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
他對著二人開始講述圓圓的經曆。
半晌之後,一陣微風透過破碎的窗子吹拂著一地狼藉,屋內搖曳的燭火映照在三人的臉龐上。
“他也是身不由己啊。”聽完陸尋的講述,陳諾也是感慨道。
陳諾沒能想到這隻欲獸竟然也有令人動容的故事,他待在李臣的身邊吸食欲望也隻是想好好活下去,那是動物最原始的本能,可欲獸也有這樣的本能。
就像孩子呱呱墜地的那天起,趨利避害讓自己生存下去就是本能。
儘管他是一隻欲獸,可他也有懺悔的時候。
當他看到李臣為了私欲將無辜百姓的財產據為己有的時候,他也會反省自己。
當他看到不順從李臣的百姓被關到監牢的時候,他也動過惻隱之心。
當他看到李臣因為他的存在而逐漸膨脹的欲望時,他也想過就此收手以免造成更多的傷害。
甚至就在剛剛,他看到自己和哥哥拚了命都想把生存的希望留給對方時,心中有過一絲恍惚。
陳諾想著要是當初那批天守者接過圓圓的源珠後,信守承諾放過圓圓,今天的他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至少曾經有人信任過他,有天守者信任過一隻欲獸,還是兩種極端對抗的生命達成共識。
顯然沒有如果。可這一切的責任能推脫給天守者嗎?
掃清世間欲獸避免他們蠱惑人類,本就是天守者的職責。
僅僅就因為一時的心慈手軟而放過欲獸,誰能保證不會釀成大禍。
就算其中有少數動過一絲改過自新的念頭,那也是不值得冒險的一件事。
人們常說萬一呢萬一呢,萬一他能從此向善呢。
可難道因為這萬分之一的概率,就要賭上所有不明所以的受害者要承受的切切實實百分之百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