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漫漫山野間,野草怪石往來更替,於磨礪下堅韌不拔。
一線峽穀中,兩個男人麵帶笑意,於蒼穹下昂首挺胸。
年紀四旬有餘卻早生華發的宋南來歎息一聲。
他拾起一根柴火,隨意的掰成兩半,丟進眼前的篝火中,之後便不再去管。
乾枯的樹枝,其中的水分早被曬乾。
聽著火苗裡那劈裡啪啦的聲響,宋南來眼睜睜看著火勢削弱半刻後又洶湧起來,一道青煙隨之飄向高空。
他擼起袖子,雙手在火堆上翻來覆去,不一會身前便是暖洋洋的。
對於那兩夥陌生人的舉動,宋南來完全將自己置身於世外,不願懂也不想去懂如何從滄海桑田的變遷中求一正道。
畢竟過了今晚,麵對他的仍舊是沒日沒夜的追殺。
也就沒必要浪費那個時間了!
可是那兩個陌生人,為何如此超脫不凡?
宋南來透過縹緲的火光,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前路茫茫卻依舊不肯低頭的壯誌。
兩隻手互相搓了搓,隨後輕撫兩下淩亂的白發,一把經不住時光叨擾的頭發靜靜躺在宋南來的手掌中。
此刻,他又如酒樓中那般惆悵,這下是真的老了。
宋南來有些惋惜,他既沒有居廟堂之高,也沒有處江湖之遠。
於人間俗世不上不下,找不到適合自己的位置。
怨不得碌碌無為大半輩子華發早生,也怨不得身邊那個曾經知冷知熱的人先行一步。
宋南來把當下發生的不幸都歸咎於自己的清高。
世人都說自古聖賢儘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
那我宋南來多提一句星漢空如此,寧知心有憶。
這也算不得過分吧。
如果說宋南來之前隻是落寞。
如今,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孤獨。
宋南來不禁又從懷中掏出妻子的絕筆,這本該是世上最讓他留戀之物,可其中苦澀也隻有他一人知曉。
因酒精上癮而都抖動的粗糙大手,一遍又一遍的撫摸在信件之上,宋南來的眼眶悄悄濕潤了。
他想不明白那個賢良淑德的女子,那個從沒有讀過聖賢書的女子,怎麼會寫下這麼無情的絕筆。
宋南來不知該恨還是該難過!
或者是又恨又難過!
陳大妞正伸長腦袋,興致勃勃的看著亭子外的兩個男人,想象著有一天定要成為最了不起的天守者。
到時候他也要扛著一把大刀活他個幾百歲,然後遇到那些個後生定要擺足了前輩高人的姿態,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指點江山的機會。
忽然,陳大妞好像聽到了粗重的喘息聲,回頭一看。
那個連死都不怕的中年人竟然在默默地掉眼淚,乾癟的臉龐一顫一顫。
陳大妞急忙喊道“喂喂喂,老頭你彆哭啊。你這樣也太大煞風景了吧!”
女人哭,可以說她是梨花帶淚惹人憐。
彆有一番情趣!
要是男人哭,這可怎麼辦?
陳大妞也沒碰到過。
一時間,他不知所措,趕忙招呼外頭的陸尋與卞北往“高處不勝寒,兩位好漢能否下來一敘?”
接著他一手指向在篝火照耀下,流淌晶瑩淚花的老儒生“這老頭不知怎地,一個人在那兒流淚。”
“我光看著都覺得瘮得慌”
還沒等說完,宋南來聲音嘶啞的吼道“穎兒,你真的要與我相忘於江湖嗎?”
陳大妞一聽,這還真有點現代煙嗓的感覺,準是老婆跟彆人跑了。
果然,人不狠站不穩。
卞北往冷笑一聲,一腳踢在刀鞘上,將沒入巨石的大刀扛在肩上。
他一個跳躍,徑直繞過火堆,來到中年男子的身邊。
看著名字與自己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老儒生,卞北往坐了下來,拍了拍他的後背說道“想不通吧?”
“哭吧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你要真的思念妻子,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活著多難,可想死還不容易嗎!”
“哈哈哈哈哈!”
卞北往看似安慰,實則毫不留情的就是一番奚落,甚至於手中大刀都往老儒生麵前挪了挪,意思就是方便的話你自己動手。
灰白長發男子那嬉皮笑臉的樣子就像是絕情絕愛的浪蕩子,以玩弄世上的癡情人為樂趣。
宋南來聽完看完,哭的更加大聲。
畢竟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與人言者並無二三。
陳大妞最受不了男人哭哭啼啼,朝著卞北往說道“你這人怎麼一點同情心沒有,沒見過這麼安慰人的?”
說完便想上前去勸勸宋南來。
而這時,讓人摸不透心思的卞北往將肩上大刀用力杵在地上,沒來由的怒吼了一聲“誰都不許勸他,就讓他哭!最好哭完之後自己抹脖子,省的臟了我的手!”
那瞬間通紅的雙眼仿佛要吃人,將眾人嚇了一跳。
陳大妞單腳跳上後方的坐凳,心驚的低罵道“媽的,屬狗臉的,陰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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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被王暖暖聽到這番評價,肯定會將從前與陳大妞的恩怨一筆勾銷。
卞北往右手死死握住刀柄,怒不可遏的看著到現在還不爭氣,還不明真相的宋南來。
他大聲嗬斥道“你宋南來是該哭,你宋南來是該想不通。”
“因為你宋南來,從來都配不上你的妻子!”
“因為你宋南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蠢貨。”
“你知道嗎?”
卞北往一聲高過一聲,手中長刀瑟瑟發抖。
到最後他竟然狠狠抓住宋南來的衣襟,將對方從坐凳上拉扯起來。
可不知何時,卞北往的眼中也有了淚花。
他滿頭的灰白長發猛烈飄蕩,與對方淩亂的白發不遑多讓。
與其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倒不如說是同病相憐者見不得有人步其後塵。
卞北往怒目圓瞪,突然將老儒生手中的書信一把奪了,隨手扔在地上“你這樣的糊塗蛋何時才能清醒過來,你告訴我?”
宋南來見妻子的書信差一步就落在篝火中,他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力氣將卞北往一把推開。
他匍匐到地上,將書信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長出一口氣“還好沒事,還好沒事。”
接著,宋南來跪在地上轉頭怒吼道“我宋南來是蠢貨,是糊塗蛋,是一個爛泥扶上牆的糟老頭子。”
“可我深深愛著我的妻子,你知道嗎?”
“你們都是高人,隨隨便便就可以打敗崔命派來的殺手,哪裡又會曉得我們普通人的心酸。”
怒吼完的宋南來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他彎下頭輕輕撫摸著書信上妻子的絕筆,放低了聲音柔情的說道“哪怕她寫了這樣一首絕情的詩句,我還是愛著她!”
“哈哈哈哈哈”卞北往笑的眼淚都快出來的。
他當著陸尋幾人的麵,指了指趴在地上的老儒生,抱著肚子像是笑岔了氣。
仿佛這輩子都沒遇見過這麼離譜的事情。
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猛然間,卞北往眼神發出寒光,一步來到來到宋南來身後,一把掐住跪伏在地的老儒生,狠狠將他的腦袋湊近書信“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我倒是小看了你一頭白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