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洛陽城。
靠近天街,緊挨皇城的一處高宅大院內。
一位錦衣玉袍的公子哥正在發泄著心中的怒火。
一群退伍下來的老兵外加巡視城防的兵士,總共一百來號人,這已經是公子哥在洛陽城能調度的極限。
可就是這般足以輕鬆將老儒生上下滿門都毀屍滅跡的兵力,竟然還讓後者給逃走了。
這不是讓全天下恥笑崔氏無能嗎?
更可惡的是在這皇城,在這世族與皇族共治天下的權力中心,還有人敢於跟崔命作對,暗地裡對老儒生施以援手。
這是在打崔命的臉啊!
“滾開!”崔命手握一串佛珠,單手快速的撥弄著,見不識趣的婢女還敢端上茶點,隨手就將這些東西打翻在地,“都給我滾下去!”
崔命平時修養極好,身為崔氏子弟,在朝堂之上又屬於文官清流,遇見誰都是一個笑臉,就算碰到窮困潦倒之人也都會大發善心,更不用說對府中這些麵容較好姿色上等的侍女了。
而那些足以媲美皇宮裡頭的侍女卻不知曉公子為何如此生氣。
滾燙的茶水和陶瓷碎片濺在了身上的綾羅綢緞上,她們全部跪倒在地花容失色。
一些個平時得崔命看重的侍女也摸不清頭腦,二八年華的妖嬈身姿瑟瑟發抖。
崔命現在可沒心思管這些,隻覺得屋子內亂糟糟的,一切都不順心。
一位管家樣貌的中年男人彎著腰身趕緊上前打圓場。
“還不快收拾好了下去,愣在這裡乾什麼?惹得公子不開心,月錢減半!”
管家暗中使了個眼色,示意那些得寵之後就忘了高門規矩的侍女彆不知好歹。
自家這位小主子的性格他可是極為了解的,平日裡那自然是好生說話,連帶著不明就裡的外人都覺得不愧是名門之後。
可遇到了不順心之事,那真就是六親不認了。
可身為崔氏的旁支,光憑這個身份,世上還真是少有能讓公子如此動怒的事情。
可好巧不巧,這不就遇到了嗎!
侍女們一聽,後知後覺,抽泣著撿起地上價值不菲的破碎茶碗,眼神幽怨的瞥了眼自顧自盤著佛珠的崔命。
像是在說公子好生薄情。
崔命心煩意亂,一個人坐在太師椅上,身上的袍子隨意敞開,手中的佛珠也是越撥越快。
此次皇帝在朝堂上公然推行科舉,已然讓幾家世家門閥生出警惕之心。
崔氏作為世族之首,而崔命又身為崔氏子弟,自然是身先士卒,要起到表率作用。
所謂殺雞儆猴,震懾他人。
天下讀書人想當官,崔氏就是民間通往朝堂繞不過去的一道門檻。
可沒想到得是,那個被當作棋子的老儒生竟然逃走了。
這件事傳出去,影響不可謂不大。
究竟是恥笑崔氏無容人之量,還是譏諷崔氏日落西山。
這就不得而知了。
要是此事不能妥善解決,崔命這個馬前卒究竟還能否得崔氏主家傾儘資源,還是未知之數呢!
想到這裡,他喘著粗氣,恨不得親自誅殺老儒生。
忽然,崔命手中一頓,緊緊握住佛珠,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猶豫再三後還是吩咐管家道
“崔伯,趕緊請蘇先生過府一敘。就說好幾日沒得先生教誨,學生心中甚是不安!”
管家心中一喜,小跑著出了門。
許久之後,這座府門上頭高掛崔氏門牌,讓無數讀書人趨之若鶩的高門前。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靠。
管家前頭領路,一位身著粗布麻衣兩頰長須的中年男子就在後麵跟著。
中年男子雙手放於身前插在袖中,身子有些佝僂但卻步伐堅毅,一腳一腳慢慢踏在青石板磚上。
也不知道這般年紀,怎就這副老態龍鐘的模樣。
兩旁路過的府中下人看見後,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對著來人行禮。
而中年男子眼睛盯著前頭,口中隻是發出一道微不可聞的聲音,也不多看一眼高牆大院內不輸皇宮大內的奇景。
中年人看上去平平無奇,若不是身上有那股子書卷氣,還真就和市井裡頭的販夫走卒彆無二樣。
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中年人,任誰也想不出竟然可以隨意出入崔命的府邸。
崔命正在堂中發愁,還沒等管家耳語便看到後方的那位中年男子。
他雙眼一亮,放下佛珠便小跑著上前,一把扶起正準備行禮的中年男子“蘇先生怎可行如此大禮,豈不是要折煞學生嗎?”
中年男子扶著崔命的雙手,顫抖著雙腳站直身子,不解的看向後者“崔公子如此著急喚老夫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他本就是崔氏的客卿,雖然平常總是沉默寡言不顯山不露水,可卻精於權謀算無遺策深受主家的信任。
要不是如此,也不會讓得心高氣傲的崔命低三下四。
“先生莫要取笑我了,如今這洛陽城內的事情,有哪一件能逃過您的慧眼?”崔命見來人在跟自己打啞謎,心裡很是很不痛快,可一想到有求於對方,終究還是放下了架子,“還請先生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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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中年男子領到大廳的上座,吩咐了府中侍女重新沏茶。
擺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蘇姓中年男子佝僂著腰身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桌上那個繩串已經變形的佛珠,麵上依舊是不鹹不淡的模樣。
昨晚的事情已經鬨得沸沸揚揚,他心中也跟明鏡一樣,隻是輕輕說了一句“公子今日可曾去禮部當值?”
“嗯?”崔命一頭霧水,不解的看著對方。
好端端的問我這些做什麼?
我請你過來是想讓你救急的,你總顧左右而言他是何意?
中年男子依舊沒有理睬崔命不解的眼神,老神在在的說道“隻需回答我有或沒有?”
“出了這種事,我哪還有心情當值,隻不過派人知會了一下禮部,稱身體抱恙。”崔命如實回答。
“原來如此,那在下還是先行一步。”聽完崔命的回答,中年男子冷哼一聲就欲起身。
“蘇先生,還請留步。在下為之前的過錯道歉,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學生從今往後,定然不忘先生教誨。”崔命一下子坐不住了,趕忙攔在對方身前,就要行大禮。
之前就科舉一事,崔命就與中年男子意見相悖。
兩人爭論過後,也是不歡而散。
崔命從自身出發,當然考慮更多的則是家族的利益。
他始終懷疑一個連寒門都算不上的讀書人肯定不會真心實意輔佐自己,更何況對方雙手雙腳讚同科舉肯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為此,崔命已經許久不曾邀請中年男子過府一敘。
可事到如今,崔命彆無他法,隻能硬著頭皮求中年男子為自己指點迷津。
畢竟崔命在朝堂之上一日三遷,其中少不了後者的助力。
中年男子慌忙之下側過身,扶起崔命“哎,公子這又是何苦呢?”
“求先生為我籌謀。”崔命仍舊不起身,言語恭敬地說道。
中年男子騎虎難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坐回原位,閉上了眼睛。
崔命領會後趕緊屏退左右。
當中年男子感覺到周圍沒有其他人後,才緩緩睜開眼睛,語重心長的說道“公子可知曉推行科舉乃當今皇帝定下的國事。一國之事,其重要程度還需要老夫再多說嗎?”
崔命剛想反駁卻被中年男子抬手阻止了下來“你無非是想說家族利益高於一切,自己隻不過是想敲打一下罷了,也好讓上麵看看世族的決心!我說的對不對?”
崔命點了點頭。
他其實也沒有真正反對新政,隻是想把事情搞亂,好渾水摸魚。
當今陛下膽識過人,手段層出不窮,兵權又牢牢掌控其手中。
一個大一統的王朝少了外患,自然不需要過分仰仗世族,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給朝堂灌輸新鮮血液。
這些道理崔命也知曉,皇帝是不想世族獨大。
可身為世族子弟,他能做的就是儘可能打壓那些不切實際的庶民,讓天下人都看清鐵打的世族流水的皇帝。
甚至於要讓洛陽皇城內的那位掌權者明白,沒了世族幫襯,任何詔令都是一紙空談。
空有兵權在手,卻達不到滿朝文武支持,撐死了就是位獨夫。
可情況變化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