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周懷民怎麼樣了?最近都沒見你出去約會。”雨倩問。
譚琳惆悵地把臉埋進枕頭裡。她與周懷民繞了一個更大的彎,到現在都沒繞回來。他們上回不歡而散後,他找過她,她借口不去見他,還跑去了波士頓,他就沒再給她電話。這事她自己都理不清,更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你不肯說的‘那個人’呢?”
“我跟那個人已經結束了。”
從楚冉看到周懷民在賽場親她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他們完了,今後她隻能是他的“姐姐”。
雨倩鬆了口氣,“那我就放心了。說真的,腳踏兩船太辛苦了,我現在離了婚,隻感覺一身輕鬆。”她拿起鬥櫃上的白色麵具把玩,問“你後悔嗎?”
譚琳看著她手上的麵具,知她這個無頭無尾的問題說的是麵具先生的事,莞爾“比起你和林姿,我是幸運的。”
雨倩揶揄道“循規蹈矩的大小姐,一上來就玩豔遇,也夠大膽的。”
譚琳抱起枕頭扔過去,“還不是你慫恿的。”
“坦白說,我本來以為你會偷偷跑掉的。”
青春期對性總是充滿好奇。
十幾歲的年紀,做事不會考慮太多。雨倩易受情緒驅動,衝動之下就跟一名男生爬了床,第二天向兩位閨蜜大吐苦水,以過來人的身份勸誡她們要將初夜交給自己喜歡的人。林姿聽了她的勸,誰知那個男生事後就不理她了,仿佛兩人從未發生過什麼,比從前還疏遠。林姿想與男生進一步交往的希望落空,邊哭邊勸譚琳彆找喜歡的人,不談感情才不會傷心難過。
王雨倩和林姿的失敗體驗,讓她們不斷探討,反思,最後的結論是這事急不得,彆在荷爾蒙的衝動下行事,不然隻會手忙腳亂地開始,亂七八糟地結束。
對於兩位好友的經驗之談,譚琳無言以對,因為她喜歡的人是同性戀。兩位閨蜜也就是在那時知道了她的秘密,她們都沒有嘲笑她。那時周懷民早已從高中畢業,她們對他了解不多,遂鼓動譚琳嘗試換一人去喜歡。
隻可惜,譚琳在同齡人當中已找不到能令她心動的人了。
周懷民雖然我行我素,但他有驕傲的資本。他們學校的數學水平位於全州前列,周懷民則傲視全校,體育也強,早早就有大學捧著獎學金錄取他了。不但如此,他形象氣質俱佳,不同於西人的外放張揚,舉手投足間流露的是東方的從容儒雅。
如此出色的人,一旦喜歡上了,就再難以找到替代者。譚琳的計劃是跟周懷民上同一所大學,成為能與他比肩的人,她相信自己變得跟他同樣優秀的話,總能遇到下一個不是同性戀的“周懷民”。
上了大學,脫離了父母監管的雨倩玩得很瘋,而譚琳,在收集著有關周懷民的點點滴滴。他所在的兄弟會,他參加過的社團,他拿過什麼獎學金……兩位閨蜜都認為,她這種病態的執著隻有時間能治愈。
譚琳也這麼覺得。
她的身體裡有兩個譚琳,一個住在心臟,不受控製地迷戀著周懷民,一個住在大腦,冷靜地期待著不再喜歡周懷民的那一天的到來。
與此同時,雨倩關於初夜的看法正在改變,她告訴譚琳,要找有經驗的。初夜之所以難忘,不在於對方是誰,而在於刺激。既然那個人不一定會成為陪伴一生的伴侶,不如給自己一場美好的感官體驗。
放假回家時,雨倩拉譚琳去一個化妝舞會。她認為譚琳再這麼下去會成變態追蹤狂的,不如去找個男人試試,說不定會發現自己喜歡的其實是女人。
住在大腦的那個理性的譚琳,在那一刻占了上風。
她追著周懷民到了哥大,他卻去了哈佛讀研,一個在紐約,一個在波士頓,基本見不上麵。她都不知道自己還要這樣多久,也許是時候結束了。
舞會在郊外一間會所舉辦。
既是化妝舞會,就什麼樣的人都有,有埃及豔後,也有蝙蝠俠和鋼鐵俠,譚琳裝扮的是貓女,來自音樂劇《貓》,隻是臉上沒有塗抹油彩,隻帶了個大眼罩,熟人或許能認出她來,但她出去一年多,變化不小,舞會場地又暗,除了雨倩,恐怕沒人知道她是誰。
這層遮掩給了她膽量。
舞會需要有請柬才能參加,客人都是和她們差不多的年輕男女,用雨倩的話說就是安全,兼質量有保障。譚琳不太認可,說“要在這群外星來客和神魔鬼怪裡挑?難度太高了。”
雨倩就跟她分享自己挑人的經驗,諸如體味重的會影響觀感,體毛旺盛的摸起來手感怪異。“特彆是胸口長毛的,抱起來跟抱著毛毛熊差不多。”她說。
譚琳聽得想走人,雨倩塞給她一把安全套,讓她自己慢慢找,就去追逐自己的獵物了。譚琳站在角落沒動。她參加過許多派對,但還是頭一次揣著特殊目的來,難免緊張。
譚琳被人潮卷進了光怪陸離的世界。
室內照明基本靠屋頂的星星燈,浮在空中的氣球卻又製造了許多陰影,那種旋轉的小彩燈隻會把室內對比得更加昏暗,它們打在這人身上,流轉到那人身上,牽扯出絲絲縷縷的曖昧。
隨音樂起舞的人們都心照不宣,他們和譚琳一樣,想在這裡找一個人共度良宵。昏暗與麵具很好地裝飾了人們的原始欲望,一切看來迷離而誘人。
酒精作用下,擁擠的場所,扭動的身軀,不經意的碰觸就是一番挑逗與試探,譚琳是歡場新手,尚未適應這種遊戲,她很快又躲回角落,喝著冰鎮飲料冷卻心神。她泄氣了,跟陌生人上床這事原來不是那麼簡單,她沒有那個勇氣,大概還是兩情相悅再滾床單更適合她。
想明白後,她邁步走向大門,打算離開這裡,就在這時看到了他——麵具先生。
他身穿淺色亞麻襯衣,衣袖卷到手肘,雙手揣在褲兜裡,斜倚著牆,像個旁觀者般望著場內的男男女女,清醒,冷淡。他的裝束看來是臨時起意過來的,隻隨便戴了副白色麵具充數。他看到了譚琳,頭隨著她轉動,目光靜謐坦然,她低頭從他身邊經過。
浮在半空的一隻氣球爆了,啪的一聲嚇得她打了個趔趄,她想扶牆站穩,他先一步扶住她,譚琳低聲道謝,音樂恰巧切換成了舒緩舞曲,他改為握住她的手,說“跳個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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