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貓說,她要準備不少作品,所以耗費的時間會更多一點。
這句話並非虛言。
電視機屏幕上正在顯示的這套畫集中,所包含的生活場景豐富度,要比博格斯教授的《艾米》更多。
從艾米的相遇到分彆,博格斯教授一共畫了六張作品。
偵探貓則畫了接近二十張作品。
沒有人覺過於冗雜漫長。
因為每一張畫稿上的貓咪神態都不一樣,欣賞感受也不儘相似。
每當屏幕閃動,將目光放在下一張畫稿的過程,觀眾就是在閱讀一個嶄新的故事。
最奇妙的是眼神交流時的觀感——和畫稿上的貓咪進行眼神交流,這個形容有點古怪。
安雅女士的目光與偵探貓筆下貓貓的深色瞳孔對視的瞬間,卻都會有在和貓咪溝通的錯覺。
它的眼神會說話!
坐在秋千的貓咪畫稿上,艾米的眼神是雀躍的;和托尼一起追逐皮球的貓咪,她的眼神既帶獵食者的野性,又帶著保姆般的愛憐……
最讓女藝術家印象深刻的,是偵探貓那第三張畫稿。
那張畫的模版是艾米來到簡·阿諾的家中半年以後的照片場景。
畫稿中。
暖色的陽光下。
托尼和艾米分彆在院子中葡萄藤蔓下的遮陽椅上睡著了,陽光被葡萄架子切的稀碎。躺椅上,一人一貓的睡姿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一樣的四腳朝天。
一樣的肚皮朝外。
新西蘭的平均氣溫不算高,看上去人與貓都有點冷,輕微縮起了脖子來。
這張畫稿上畫家依靠著想象,還原出了貓咪剛剛睡醒時的場景,艾米聳噠著眼皮,扭著腦袋看向屏幕以外,眼瞼微微張開了一條縫。
畫麵非常寫實。
乳白色的顏料被油畫刀起落間,織出了折耳小貓臉上交錯的白色絨毛,還帶著些許的水汽。
偵探貓將小貓崽剛剛咪了個好覺,似醒未醒時,臉上所充滿的那種萌噠噠的茫然和困惑展現的分毫畢現。
它潤澤的眼神濕濕的,軟軟的,看上去像是個睡迷糊的小嬰兒一樣。
小貓的尾巴輕柔在搖晃。
安雅女士的心也在輕柔的搖晃。
不開玩笑。
實在是太可愛,太好玩了!
與那種讓人充滿了嗬護欲望的小眼神對視的時候,安雅女士心中簡直母性泛濫。
縱使女藝術家是個單身主義者和不婚主義者,凝望著屏幕上小貓迷蒙神情的時候。
她也有衝動想要生個娃養著,體會一下這種為人媽媽,注視孩子午睡起來迷迷瞪瞪可愛樣子的喜悅。
博格斯和偵探貓。
他們都是充滿靈氣的藝術家,都找到了心中的錨定點,來為觀眾表現畫稿上貓咪艾米來到家中後,不同年紀的區彆。
教授非常巧妙的通過毛發灰度的隱喻,一語雙關的表現了艾米從小貓長成大貓,又逐漸老去的過程,還暗示了生死輪回的轉變。
偵探貓則簡單直接的多。
沒有費儘心思的漸變設計,沒有黑白調和的構圖。
她隻是采用最簡單也是最難的辦法,為了畫稿上的貓咪和艾米相處時,配上了不同的眼神。
十五年的時光。
從懵懂到成熟,從陌生到慈祥……
無論環境怎麼變化,隻需要一雙眼睛就可以表達。
這便是屬於畫家的大巧不工。
每當畫麵上出現和《艾米》的那六張畫稿所重合的場景的時候。
眾人就會把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射在博格斯的臉上。
博格斯教授已經表現的瘋魔了。
他時不時手在空中亂揮亂抓,時不時狂揪著胡子,被小貓撓亂的白頭發讓他的造型介於愛因斯坦和邪教領袖之間。
讚歎,驚愕,困惑,恍然,不解……
各種各樣的神情交替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的嘴角一會兒勾起,一會兒下撇,眼神時而不屑,時而歎服,再加上陰暗的會客廳裡電視機上變換的光線照在他的身上,映照著博格斯教授的麵頰晦暗不明。
所有的一切。
都讓老教授的氣質看上去鬼氣森森的。
助理看到這一幕,心中邪魅一笑。
“真漂亮,欣賞這麼高清的繪畫作品和看印在書頁上的插畫,完全是兩碼事。我本以為博格斯教授的作品技法已讓人高山仰止了。沒想到偵探貓女士的技藝,竟然找不到任何不如教授的地方。”
他名義上是在冠冕堂皇的稱讚兩位藝術家的技藝,暗地裡實在拱火。
“我是相對的外行,但我依然覺得,這次能看到博格斯教授和偵探貓女士,兩位藝術家作品不分伯仲,交相輝映,是多麼大的榮幸。”
助理偽裝成一位深受畫刀畫打動的普通觀眾的樣子,就差感動的流眼淚了。
冷知識。
藝術家是很怪很傲的,在不熟悉他們性格的情況下,貿然把兩位同題材畫家放在一起稱讚,就有點挑事。
很多人都知道馬奈和莫奈是好朋友。
但在他們相互認識以前,馬奈曾經因為評論界說巴黎有個新出名的小畫家畫的風格很像自己而暴跳如雷,覺得他被侮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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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點像私下場合恭維兩個女明星長的一樣漂亮,結果對方覺得某個婊子怎配和自己比較,於是任性一點的可能一杯香檳就潑了過來。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博格斯教授言之鑿鑿的是來打敗偵探貓的,現在畫出來作品和人家的電子版半斤八兩。
聽自己這麼一誇。
這老東西心裡能舒服的了?
助理對畫刀畫的認識遠遠不如安雅。
但完全不妨礙論情商和對人情世故的圓滑處理能力,可能他隨便就可以把除了金安慶醫生以外的房間裡的所有人,加起來都一起秒了。
看博格斯教授一副要爆的樣子,他先不著痕跡的添把火再說。
“shit!外行就閉嘴。”
博格斯教授果然就被點爆了。
他直接受不了低罵出聲。
“不分伯仲的技藝?什麼狗屎一樣的形容。”博格斯教授的眼角跳動。
助理正準備風度翩翩的表演一下——“抱歉,我隻是一個普通觀眾,沒想剛剛的恭維觸怒到了您,我真的很抱歉,隻是由感而發,覺得您兩個人畫的都一樣漂亮”的茶藝的時候。
他就聽見博格斯教授接著說道“我哪裡配在這套作品前,談什麼技藝上的不分伯仲呢?”
咦?
助理一呆。
他覺得是不是聽錯了,事情似乎和設計好的展開方式不太一樣。
博格斯教授這理會眾人的愕然。
他雙手交叉,西子捧心一般,目光中有崇敬在閃動“她的貓畫的太美,太有靈氣了。她畫畫的雙手一定被繆斯女神親吻過。”
助理臉皮抖動了一下。
老家夥真因為受不了打擊瘋掉了?
“您畫的也很好。當然,她的貓確實很有靈氣。”安雅說。
“不,對於一套以貓為主題的畫稿。貓就是一切,單憑對‘艾米’這個主角的表現,偵探貓比我那膚淺的描畫,優秀到十萬八千裡去了。”博格斯教授搖頭。
助理從一開始就搞錯了一點。
博格斯是個又怪又自戀的老頭不假,但是教授從來都是一個很純粹的美術家。
真正純粹到一定程度的美術家,往往都是常人心中不可理喻的怪咖,是藝術無腦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