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鉛筆簡單打個線稿,把具體的輪廓關係畫出來,以你描繪捕捉素描結構的能力,留出十分鐘左右,就應該夠了吧?”
瓦特爾把手中的文具遞給顧為經。
他咂巴了一下嘴,額外提醒了一句“拿出你最好的繪畫狀態來哦,一會兒我回來檢查。”
見顧為經已經開始一聲不吭的削鉛筆了。
瓦特爾就走出套間,在辦公桌邊坐下,猶豫了幾秒鐘,他也從抽屜裡再掏出了張素描紙,開始悶聲畫了起來。
風景照片瓦特爾教授交給了顧為經。
沒關係。
這次博物館島的風景練習又不是他隨手亂選的。
那張相片之所以會擺放在他的工作室桌頭,便是因為他經常會以此為題材,隔一段時間便會畫一幅水彩靜物來進行練筆。
早就養成了習慣。
同樣的景物素描,畫了幾十次,瓦特爾已經畫的熟能生巧。
應該怎麼打稿,怎麼起筆,怎麼落筆,全都被清晰記在了腦子裡。
有沒有照片在旁邊都一樣。
他落筆的速度很快,按照用筆習慣,先畫大的景物關係,再畫小關係。
隻是三兩筆就打好了沿河而建的白色長廊的地基輪廓,然後開始不斷的添加各種各樣的建築細節結構。
“必須要再加快點速度。”
他抬頭瞄了一眼掛鐘,輕聲嘟囔了一句“嗬嗬,我八分鐘以內,就能打好稿,不……如果全力以赴的話,六分鐘,嗯,隻需要六分鐘就能搞定。
這種對筆下景物的了解和熟練,便是瓦特爾想要和顧為經比較一下素描稿完成速度的底氣。
繪畫不是短跑。
畫的好和畫的快肯定無法完全等價。
但打稿的快慢與否,還是能在相當程度上,從側麵彰顯出一位素描畫師的技法水平。
馬路上給人畫人像畫的街頭畫家,人流量大的情況下,打稿速度直接決定了客單量。
對於學生們來說,畫的快畫的慢,就意味著能不能在美術聯考時在規定的時間交卷的區彆。
繪畫速度是他們用筆熟練度和自信心的體現。
顧為經和酒井勝子畫大金塔的鋼筆畫那場比賽,比較的就是在相同時間內,誰的稿打的最準,誰的細節畫的更多。
瓦特爾現在就是同樣的想法。
高中美術老師怎麼了,高中老師就不是人了?
高中老師難道就願意被學生用技法騎在頭上,嘎嘎亂殺嘛。
身為德威集團的派駐仰光的素描老師,以往自認方圓十公裡內的素描技法第一人,放在人口大幾百萬的都市裡,也是排名前列的王者。
他也是有自己的尊嚴和傲氣的!
素描課上,顧為經露的那一手著實有些驚豔,讓瓦特爾自歎弗如。
他心中清楚,對方的素描技法很可能要在自己之上。
可轉念又有點不服氣。
要是克魯茲夫人的女兒,那位轉學生酒井勝子畫的比他好,瓦特爾教授無所謂。
人和人天生就不一樣。家庭條件也好,享受的資源也罷,某些人出生就出生在大多數人一生也達不到的終點上。
他真的認了。
和這種飄在天上的人較勁,那活得未免也太累了。
可換成顧為經,瓦特爾心中就難免有情緒。
彆誤會。
他沒有小家子氣到妒嫉眼紅自己帶出來的學生程度。
那樣瓦特爾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就個人情感而言。
顧為經這樣努力用功的小孩,他這麼多年都挺關照喜歡的,不然也沒必要曾經專門叫過去想批改對方的作品集,以及現在指點他的水彩入門。
答疑解惑是老師的工作內容。
這般用休息時間,一對一的現場指點補課可不是。
校長又沒額外給他加工資。
若非心中的欣賞和善意,這時間用來喝冰鎮啤酒看個球啥的,它不香嘛。
瓦特爾就是單純的對這種進步程度本身的不服氣和羨慕。
憑啥呀?
憑什麼對方年紀輕輕就能和曹軒一起畫畫。
憑什麼上學期技法水平還是一般,開學回來一個爆種就把他這個老師直接秒殺了。
憑什麼他能爆種,自己苦兮兮的學了這麼多年美術,練了好幾十年素描,就遇不到這種好事。
他娘的,素描之神也搞種族歧視嘛!
瞅瞅他方正的國字臉,寬大的骨架,發達的咬肌,自己是純種的日耳曼人好不好。無論是素描天花板門采爾,還是有“法蘭克盆地的達芬奇”“素描之神”之稱的丟勒,清一色的都是他們德國的大師。
在家鄉,素描可是他們國家名片一樣的畫法。
“哼,當久了老師,已經很少有拿出百分百的繪畫實力的時候。當年,我上學那會兒,可就是靠著畫出一手漂亮的素描,泡到女朋友的。加油,今天要給年輕人好好上一課。”
瓦特爾心中給自己鼓氣,手下的動作卻一點也沒停,用筆還有越來越流暢的趨勢。
不知不覺間。
他已經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專注度和全力以赴的繪畫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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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堅毅,運筆如飛。
在心中瓦特爾把對顧為經的重視程度,俏然提到了二十多歲去見第三次約會的姑娘,麵對西方戀愛淺規則裡“睡覺或者分手”的關鍵抉擇時。
那種挖空心思,絞儘腦汁,拚儘一切,也想要征服對方獲得認可的程度。
自己這個當老師的,總不好堂而皇之的抓學生過來搞素描比賽。
那麼此時此刻,這張底稿,就是賭上老師職業尊嚴的一戰。
瓦特爾教授不認為自己真的完全比不過套房裡的學生。
固然。
他承認顧為經的素描技法很牛氣,可他也不差。
瓦特爾是真的不願意相信,都是兩隻手,一個腦袋,用鼻子呼氣的人。
這麼短的時間裡。
自己的繪畫技法已經被對方拉扯出了質的差彆。
沒準那天上課時,對方的用筆狀態格外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