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沒有成為這裡人們生活的信念所在,也不配成為籠罩在他們頭頂的陰鬱的枷鎖。
這兩種處理。
無論正反,依舊還是宗教式的。
而顧為經畫這幅畫的時候,他心中湧動的,是屬於人的精神。
一個真正自由的靈魂,豈可被一尊小小的塑像所束縛?
顧為經這一次,重新采用了最為簡單焦點透視構圖。
他調整了整幅畫的視覺重點,畫麵的中央位置,是為茉莉小姑娘洗頭的阿萊大叔,兩側向左右延伸著花草樹木,以及遊玩的孩子們。
之前的兩種作品都是呈現出三角形的。
而現在的構圖則變得更加簡潔,由三條邊金字塔式的構圖,變成了可以分解為橫豎兩個維度十字架式樣的構圖。
十字架居中的那一豎,是阿萊大叔。
他占據了畫麵中最主要的位置。
顧為經想象著,日光穿過雲層,穿過老槐樹的樹影,從阿萊大叔的頭上照下來,斑駁而璀璨的模樣。
阿萊大叔支撐起了畫麵向上的垂直空間,他的背他的頭,以及頭上的日光,連成一線。
整幅畫向上的空間生長趨勢,都是由看門人頂起來的。
而他的肩膀是整個畫麵的水平線所在,和遠景處大地和天空分割的地平線平齊,與兩側延伸的景物一起,共同構成了十字架的一橫。
聖母像,草木,建築,圍牆,都不過是背景裡普普通通的一個剪影。
既不如何格外光芒萬丈,也不多麼陰鬱沉重。
對於正在洗頭的小姑娘來說,聖母像也許隻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那位黝黑的看門人,要比殘破的雕像,更加重要一萬倍。
那才是她心中的神明。
十字形的焦點透視構圖最大的好處就在於簡潔。
因簡潔而莊嚴,因簡潔而崇高。
在顧為經的,是屬於人性的莊嚴,也是屬於人性的崇高。
構圖、起稿、描繪、上底色、調整色溫範圍,塑造體積,分析畫麵深化陰影的亮部和暗部。
一幅新構圖的陌生作品,是很難畫的太快的。
有太多的步驟需要老老實實按步就班的完成,快就意味著著急,著急就意味著出錯。
顧為經畫越快,反而越畫越寧靜。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這裡天空的藍色影響了高光,這裡呢,樹葉的邊緣可以畫的鬆一點,將一個虛化的邊緣融入旁邊建築鋒利的邊沿……”
這不是一幅陌生的作品。
每一處獨立的景物,獨立的細節,在此前的反複練習的過程,他都已然畫的無比熟悉。而畫麵的構圖,則隱藏在他的身體之中。
他畫的越快,心中的景象就好像變得越清晰,用筆也就會變得更加的流暢。
顧為經在跟隨著靈感作畫,在跟隨著情緒在紙麵上舞蹈。
它絕不是像拚拚圖一樣,把旁邊的那幅《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no101novel.com》用錘子敲散,把每個單獨的細節獨立的拿出來,重新挑撿一下,再在身前的這張畫布上重新裝回去那樣簡單。
顧為經所做的事情不是數學意義上的排列組合。
而是藝術意義上的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當你的精神,技法,對的景物的理解,都達到一個恰到好處的地步的時候,那麼顏色的秘密便會對你霍然洞開。
如果酒井勝子此刻就在身旁。
她大概會微笑的告訴他,這就是口中的“心的啟示”。
如果是樹懶先生看到顧為經身邊的舊作與畫板上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成形的圖像之間,微妙而又本質的差彆。
那麼伊蓮娜小姐大概會忍不住輕聲鼓掌讚許,然後分析的更加精確一點,用評論家精煉的口吻,稱之為“本能感官的進步”。
這是作品練習過程中,所能表現出來最為可貴的進化之一。
溫斯頓·丘吉爾曾將這種狀態形容為“人重新睜開眼睛”。
眾所周知。
不會織毛藝、畫畫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無法成為一個好的英國政治家。
丘吉爾畢竟是正經八百的大英公爵的孫子,從小受到是最正統的精英藝術教育。
他的美學修養還是很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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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到了40歲才開始樂此不疲的每天畫畫,後來那個皇家藝術協會榮譽會員畫家的頭銜,誠實的講,多少也有大家想拍“英雄首相”馬屁的成分。
但丘吉爾的油畫水平還是挺不錯的。
畢加索就認為公允的說,這水平當個職業畫家,混口飯吃應該是問題不大的。
至少天賦比戰爭陣線對麵那個死活都考不上維也納藝術學院的一戰老兵,還是要好上不少。
在寫給安娜曾祖父的信中,首相曾說“突然有一天,熟悉的世界在我的眼中變得不再一樣了,蒙在我眼前的紗布被一點點的揭開,這個世界開始向我揭露出它的秘密。那些山峰夢幻的,紫色的陰影。冬天枝條絕妙的邊緣,遠處地平線上暗淡的、褪色的剪影……難以置信,我竟然活了四十年,卻從來都沒有注意到它們!”
樹懶先生會忍不住告訴顧為經,這種感官上的敏銳進步,是藝術素養的根基,配合以恰當的技法,就可以塑造出色彩的奇跡。
若是曹軒此刻就站在旁邊,看到年輕人作畫時的舉動呢?
那個小老頭會什麼都不說,隻是在拄著拐杖,站在原地微笑吧。
以lv6等級,顯著的領先於中國畫和素描兩項的油畫技法,是顧為經筆法中最大的長板。
油畫的筆觸,油畫的色彩,也成為了融彙兩者的潤滑劑。
顧為經在畫布上塗抹出阿萊大叔肌膚粗糙卻有溫度的感觸,夠勒出茉莉小姑娘一頭烏發沾水後,濕漉漉的微微翹起的弧度。
很快。
顧為經的心緒就在滿足於這種刻畫皮膚發絲之上的小技巧。
他繪畫落筆的速度越來越迅速,精神上卻越來越放鬆。
不在關注這種細致入微的把控。
隻是讓筆尖跟隨著身體落在亞麻布麵,心緒卻飛揚到了遠方。
他又一次的想起了那天,他在大金塔的廣場上,看到的曹老爺子的《禮佛護法圖》。
千人千法,千佛千麵,千麵一心。
曹老爺子畫菩薩,重點不在於菩薩的形體相貌,而在於菩薩的眼睛,一百年,千百人的目光凝聚而成的眼睛。
菩薩也好,佛陀也罷。
載體從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幅畫的氣質,便是曹老心中所蘊含著的“希望”二字。
那麼,這幅畫的氣質,又應該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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