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忽然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就住聲了。
酒井勝子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
窗外正下著大雨,咖啡店裡本來就她們一桌的客人。
在寂靜之中。
劈裡啪啦的雨點,倒像是劈裡啪啦的眼淚……
不。
不像眼淚。
莫娜小姐的眼神中說不清楚是什麼感受。
但卻無有濕意。
她是一個做出決定就不後悔的人。
就算心底真的後悔了。
她也會告訴自己不後悔。
到了這種時候,再跑過來流著眼淚,哭哭涕涕就顯得實在太難看了,莫娜曾經千方百計的想要討好過,接近過酒井勝子。
唯有這件事情上。
她不願意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去博得彆人的憐憫或者懇請勝子不要橫叉一腳什麼的。
珊德努小姐也有著自己的尊嚴,她認為這就太惡心了。
想想都要吐。
既然當初她選擇了覺得對自己更重要的東西,她就沒有資格在這裡抹什麼眼淚。
各有所求。
各有所得。
無論誰後悔了,誰不後悔,如今的結果對她都很公平,悔不悔的隻有自己知道,能不能放下也是她的事情。
但嗚嗚咽咽的糾纏不清,便太過難堪了。
不體麵。
劈裡啪啦的雨水,像是劈裡啪啦的小鼓,鼓聲敲破了尷尬的寂靜,兩個女生望著窗外粼粼的水波,各自想著心事。
她們仿佛雕塑家刀下兩尊不同的造型的塑像。
身體保持一個姿勢靜立不動,沉默的一言不發。
卻各有蘊意。
終於,還是莫娜打破了沉默。
她抬起下巴,坐起身,把手邊的報紙向著酒井勝子的方向推了過去。
“今年春節的時候,顧為經拿著一些小金幣找到我,說是想找我換一些現金,去看看孤兒院的小朋友。當時,我覺得他不說實話,心裡不太高興。”
酒井勝子接過報紙。
那是一份國際禁毒日專題的英文紀念特刊。
報紙上回顧了自坤沙投降三十五周年以來,金三角地區的毒品問題的變化,以及追蹤報道了一些本地的毒品孤兒相關問題。
這些年來。
從毒品到詐騙。
金三角地區,尤其是緬甸地界內的金三角地區,依然是亞洲最為臭名昭著的魔窟所在。
無“能”的治理、無“序”的經濟、無“法”的環境。
三無的混亂讓鴉片的種植規模至今還在不斷的擴張。
聯合國毒品犯罪管理辦公室的調查報告年年都狂發,但貧困的農民依舊無法拒絕來自各大家族利益集團的暗示與控製。
有些問題文章中也隻敢浮光掠影的簡單寫一寫。
整篇報道的重心還是被放到了毒品問題所造成的上百萬孤兒的生活成長追蹤之上。
在這些方麵,那位杜文記者能夠發揮的空間比較大。
酒井勝子隨便掃了兩行評論文章,她便把目光放在了報紙版麵上所配的新聞照片之上。
照片時機抓拍的很好。
穿著校服男生和手裡牽著的小朋友對視,小姑娘踮起腳尖轉著圈,旋轉中,裙擺像是蓮花一樣微微飛起。
在通篇氛圍非常陰鬱的新聞報道中,唯有這張照片的底色卻顯得溫暖而乾淨。
那是顧為經和茉莉小姑娘。
新聞旁邊的配文——“在毒品孤兒問題的嚴峻局勢之下,卻依然有暖心的一幕能夠出現。這張照片拍攝於仰光市萊雅達區的一家……”
酒井勝子笑吟吟的看著報紙上此處的文字,眼神溫柔。
“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吧。這張照片,可比簡曆上絕大多數社會活動的履曆厲害多了,也許能幫助他一生呢。”
莫娜注視著酒井勝子的神色。
她接著說道“真可笑,他把答案都告訴我了,我卻不願意相信。可其實,那天我就算相信他說的是實話,又怎麼樣呢?如果時間能夠倒流,我相信了那天他說的是實話,大概依然是會覺得,都快要畢業了,他還把時間花在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上,太不值當了。孤兒院的孩子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的未來是要往上走的人。”
“縱使今天這張新聞照片擺在了我的麵前,我的腦海中第一反應想到的依然是,這張照片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而非那些小孩子們的生活有沒有得到什麼改變。這就是顧為經和我的不同。從小到大,顧為經都是更有耐心,更加善良的那個。”
“我的目光永遠在往上看,顧為經的目光卻願意往下看。”
莫娜感慨的搖搖頭,望著酒井勝子,一語雙關“所以,他擁有比我更好的運氣,也是應該的。”
“沒有什麼可遺憾的。”珊德努小姐輕輕的歎息,也不知道說的顧為經,還是她自己。
人啊。
很多時候就這樣。
其實大家都清楚。
有時嘴裡所說的“不遺憾”、“不後悔”這樣的字眼越多。
心裡就會越覺得後悔。
仿佛乾淨的鋼筆畫上被滴上了一滴潮濕的眼淚,你越是用力的想用紙巾把它塗抹的乾淨,它就變得越是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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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是痛苦的唯一朋友。
“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如果真的時間能重來,我大概率依然會在每一個選擇的當口,做出和今天一模一樣的抉擇。在顧為經告訴我他的夢想的時候,選擇批評。在顧為經告訴我他想去孤兒院看看小孩子們的時候,表示嘲笑。在他告訴我想要去央美或者漢堡美院的時候,選擇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