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節的主席很難完全說這屆電影節完全是他的東西。
雙年展的策展人就可以這麼說。
電影節的主席挑選入圍影片的時候還要受到各種學會、組委會甚至公眾媒體的製衡。
雙年展的策展人,至少在挑選入圍作品的時候,是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情來的。
彆的不說。
這種隨心所欲“生殺予奪”的爽感,就是其他藝術項目很難有的。
想到此處。
唐克斯神色一拽,覺得這些天來辛苦也不是一無所獲。
走在外麵的街上,他隻是一隻謝頂發胖又缺乏幽默感的英國大叔,還在和準前妻打離婚官司。
就如世界上成千上萬隻謝頂發胖缺乏幽默感鬨中年危機的普通大叔一樣。
但在這裡,在這座燈火輝煌的現代藝術中心之中。
他就是無可置疑的老大。
唐克斯挺胸,虛虛的張開雙臂,如果頭底下的工作人員此刻抬起頭來,便會看到一隻謝頂大叔在聚光燈的架子後方的空中回廊上,挺著小肚腩企鵝一樣的搖擺,臉上帶著莫名吊詭的笑意。
看上去還蠻瘮人的。
但在策展人唐克斯自己的腦海中,他則是帥氣的藝術之王正張開雙臂,擁抱著自己的國度。
“everynightydreas,iseeyou,ifeelyou……”
唐克斯的腦海中都適時的出現了《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的配樂,他自己變成了小李子,站在船頭麵對波濤起伏的大海,隨時都可以喊出那句“我是世界之王”的經典台詞。
藝術行業最大的爽感從不來自於金錢,而來自於影響力。
文化市場、文化市場。
先是文化。
後是市場。
好萊塢每年不過千八百億的規模,跟那些金融公司或者賣可樂、炸雞的相比,連根毛都算不上。
可就是這千八百億的產業,塑造了整個美國社會的精神,也成為在全球各地輸出山姆大叔文化形象的強勁發動機。所以好萊塢才會被學者稱為自林肯以後,美國在世界上投放的最具有美國標誌和美國特色的“標簽符號”。
它的影響力更甚於引爆原子彈或者阿波羅十一號登上月球。
文藝行業聚光燈下的每一美元,能夠撬動相當於其它行業十美元,十五美元甚至五十美元的社會關注度。
站在舞台的上方,看著世界圍繞著自己的旋轉,能不爽麼!
新加坡政府耗資十數億建造的藝術中心,耗資數億打造的文化名片,自己想怎麼布置就怎麼布置,想在上麵怎麼畫,就怎麼畫,能不爽麼!
那些想要參展的畫家們,他指揮棒“唰唰唰”的一揮,讓踩繡球就去踩繡球,讓跳火圈就跳火圈,能不爽麼。
就算他想讓大家一邊踩著繡球,一邊跳火圈,大家也得——
“……youhaveetoshoyouon……”
咦
爽歸爽,這配樂聲是不是有點太清晰了一些。
唐克斯低頭看了一眼,反應過來,那悠揚的bg並非是他大腦裡虛幻出的旋律。
而是他的手機鈴聲響了。
唐克斯趕忙從兜裡摸出手機,瞧了一眼上麵的來電號碼。
他立刻便接聽了起來。
“喂,是的是的,可以商量……肯定是好的核心展位,但今年的展位實在有點緊張……哦哦是這樣麼,陳先生也對我們這次雙年展感興趣是我想的那位麼。”
“當然,當然,我很榮幸邀請陳先生參加今年的展會晚宴,那是一個很好的和各位藝術家相互磋商的機會,眾多畫廊方的代表也會出席……嗯,沒錯,普通藝術展不了他這樣有品位的收藏家想要的作品。大家總是會把最精華的那部分,留到雙年展上的。”
“冒昧的問一下,16年威尼斯雙年展上,花了4800萬美元買下了整個西班牙國家館的神秘買家,是他麼。喔喔喔,您這話說的,我當然知道cdx注重客戶信息的保密,隻是好奇,隻是好奇嘛。”
英國大叔此時的語氣和神態,就跟一邊踩著繡球,一邊跳火圈,等著大爺來打賞大香焦的賣笑猴子似的。
好吧。
唐克斯必須要承認。
馬戲團到底誰是馴獸師,誰是踩繡球表演的,這二者的關係往往是相對的。
貴為策展人。
他在這些工作人員麵前是馴獸師。
可在某些洲際畫廊的大老板,超級富豪們,或者頂級的藝術評論家們身前,該被擺成十八般姿勢,還是要被擺成十八般不同的姿勢的。
就像是清樓楚館裡的清倌人。
再怎麼自命不凡、賣藝不賣身,任你是什麼陳圓圓、李師師,等人家宋徽宗提著褲腰帶上門了,該賣笑還是要賣笑的。
生活嘛。
沒法子的事情。
打電話的時候,語氣不乖一點,賠笑的姿勢不倒位一點。
到時候在評論文章上被人家擺成了十八般姿勢,想再賣笑可就沒機會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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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上也不是沒有人想要強硬一下。
但是通常來說。
下場都不太好。
一百年前。
威尼斯雙年展上狠人當道,覺得沒必要理會評論家的聒噪,和《油畫》雜誌戰成一團,互懟到天昏地暗。
要知道。
那時候威尼斯雙年展和威尼斯電影節背後的老大,實際意義上的策展人,可以說是軸心國的精神教父墨索裡尼。
奇怪的曆史巧合。
二戰時期德意兩國的元首,年輕時代,都有某種古怪的藝術情節。
那時候藝術節的最高獎項也不叫如今日金獅獎,而是直接就叫做“li”獎。
感受一下這個名字,大概就能知道那個年代威尼斯藝術節是什麼性質,玩得有多狠了。
那真的是一言不合,就把評論家拖出去槍決的。
連1934年。
上台成為德國元首後的第二年,小胡子訪問意大利,想要拜訪一下年少時的精神偶像的時候。
某落榜美術生為了挑選一個有紀念意義的場合。
他人生中和偶像大哥第一次會麵,地點就選在了威尼斯雙年展之上。
那時威尼斯藝術展多“硬氣”啊!
如今。
《油畫》雜誌如今還是評論界的龍頭老大,而威尼斯藝術節曾經的狠人老大,屍骨倒掛在電線杆之上,都涼了快小一百年了。
唐克斯覺得。
泛不上。
該陪笑還是要陪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