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師父的屍體已經燒成炭,但他身上的味道我又怎麼可能分辨不出,我兩腿發軟,隻好用腰抖著扭著帶動雙腿挪過去。真不想這一切是真的,我扇了扇自己臉,希望自己能從噩夢中醒來,可偏偏這個時候我又想起夏芸也犧牲了,我感覺自己身體正在一點點失去內臟,空虛和痛快戰勝了我所有的理智,我看著師父的焦屍哭喊,悲吼,現在的我冷靜不下來,也不想冷靜。
我跪下來企圖抱著師父,卻被許文瀚和舒可為拉起來,一隻手拽住了我的衣領,接著就是一拳重重的撞在我的臉上,是孟明旭,他抬起右手,握緊拳頭打算再給我來一下子,不過我根本不在乎,臉上的也感覺不到半點疼痛,我甚至希望他能再打我幾下,這樣我的心也許能好受一點。
儘管許文瀚和舒可為極力阻止,孟明旭還是找著機會又在我肚子上給了幾拳,我像個沒有骨架的玩偶,任由他發泄著心中的悲憤與怨恨。
“夠了!”,一個女人的犀利聲音傳來。
是五師叔遊敏,旁邊跟著我老爸。
遊敏師叔朝我招手,說:“小放,你回來,跟我們去個地方。”
我哪兒也不想去,舒可為用力推開孟明旭,幾個師兄弟架著他的兩隻胳膊把他從我麵前拉。許文瀚搭著我的一條胳膊在肩膀,把我帶到我老爸和遊敏師叔跟前,遊敏師叔讓許文瀚帶著我一路跟著她和老爸離開食堂,來到西邊的林子中,那裡有一大片樹木被燒毀,形成一個圓形廢墟,廢墟上的焦木樁還冒著煙氣,燒焦的氣味刺激著我的鼻腔和肺管。
老爸讓許文瀚把我丟在地上後便讓他離開,他跟著我一道坐在焦土之上,地麵此時還有著些許餘溫。
天馬雲公子不知從哪走來,它把頭搭在我的大腿上,眼裡的悲傷和我一樣藏不住。我撫摸著雲公子毛茸茸的腦袋,聽到天空有鳥鳴傳來,著鳥鳴如歌嚎,聽著空靈而悲涼,悠長的旋律在龍鱗穀中波瀾回蕩。
天已發藍,我抬頭看著天空,卻看不見有任何動物在蒼穹之下飛翔,遊敏師叔和老爸也抬頭看著天空,我看到遊敏師叔的眼淚從右眼角劃過臉頰。
遊敏師叔五官硬朗,身材高挑,目測至少一米八,我在龍鱗穀修煉的這段時間她隻來過這裡兩次,她說話總是冷冷的,嗅字門的師兄弟跟她打招呼,她也隻是不苟言笑的略微點點頭,我之前更沒跟她說過一句話,而我聽她徒弟陸微說,遊敏師叔在龍林穀和隻和孫三師叔會聊幾句。
如今,陸微也犧牲了,這孩子雖然早早就通過了初級引蟲師的考核,但院裡有規定,滿十八才能出外勤,而他下個月生日就到了,多好的孩子,龍鱗穀裡的開心果。
“是鸑鷟”,老爸看著愈發變亮的天空,對我說道。
我站起來,抬頭看著天上,想找到鸑鷟,可天上除了它空幽的歌聲外,我卻尋不到它的半點蹤跡。
東方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白之上是紅到橙到紫。
老爸:“還真巧,這隻鸑鷟你師父取名叫朝霞。”
一隻鹿從林子裡走來,它通體黝黑,在晨光的照射下,皮毛閃著紫銅色的光澤,兩隻大鹿角如老樹枝杈那般蒼勁。這頭黑鹿緩步走到廢墟裡,對著空中的鳳鳴,啼叫回應了幾下,然後轉身走回林子裡,片刻間消失在我們的視野裡。
“那是……玄鹿?”,我遲疑的問道。
老爸:“嗯,五百年白鹿,五百年玄鹿,據說吃了它的肉可以長壽,哦,它曾經就是夏芸的合神獸。”
聽到老爸提到夏芸,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於是問道:
“爸,夏芸的死,還有師父,陸微他們的死是同一個人所為嗎?”
老爸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猶豫,反而像是一直在等著我的提問,他直截了當的回答道:
“應該不是同一個人,但是都是同一個組織所為,這點錯不了。”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但我不想再問,既然老爸和遊敏師叔把我帶離人群,必然是想告訴我一些不能公開的事情,於是我簡單的對老爸說:“如果我必須得知道,那你就說說看吧。”
老爸撿起一根焦黑的樹枝,在地上寫下兩個字“山鬼”。
他說道:“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你爺爺,我爸爸得到上頭允許聯合多個引蟲師家族花了四年時間才將極珍院組建起來,那時的極珍院召集了全國八成的引蟲師入編,可這世道不是人人都願意加入集體,當然包括引蟲師這個行業,這些習慣於遊走四方的引蟲師我們稱之為“布衣”,我們嚴格監察著這些布衣的行蹤,發現他們之中總有那麼一小部分的反動分子,這些布衣專門研究淫邪之術,為了某些利益或者癖好,他們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乾出殘害百姓,破壞社會的罪惡行徑,這些犯罪分子嚴重擾亂社會治安和威脅著普通百姓的生命安全、財產安全,儘管極珍院對這些渣子抓捕多年,可他們行動詭譎隱蔽,就像房屋裡的蟑螂臭蟲,怎麼也抓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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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從日本來了一個華裔叫織田誠一,也是一個引蟲師,根據當時的情報,織田誠一隻用了一年時間就在社會上招攬了大量的布衣跟隨自己,並成立了一個叫‘山鬼’的非法民間組織。”
“山鬼一詞源自《九歌》,本意是不被上天認可的山神,織田誠一將自己的組織稱之為山鬼,其心必異,從那以後,那些加入了山鬼的布衣開始有組織的行動起來,他們勾結境外反動勢力,對咱們國家多個領域和工程項目進行了多次破壞性犯罪活動,一時間讓極珍院頭疼不已。”
“我們跟山鬼鬥爭了十多年,抓捕了其中很多主要犯罪分子,也犧牲了很多同事,包括你爺爺……”
我聽到打擊山鬼和爺爺有關,不禁問道:“爺爺不是因為在勞動農場落了病根才……?”
老爸正了正我被孟明旭抓皺的衣領,說:“對外是這麼說的,但事實是和山鬼有關。”
我:“那後來呢?”
遊敏師叔:“後來院裡的一次出色的臥底行動,我們成功找到了山鬼的老巢,搗毀了他們的龍覺計劃,還抓捕了多名該組織的頭目,其中包括他們的老大織田誠一。”
我:“所以山鬼被你們徹底剿滅了?”
老爸:“我們本來也以為是這樣,直到九十年代……”
我老爸嘴剛想張開,又猶豫了一下閉上,這欲言又止反而激起了公孫靖的好奇心,他從我右手臂冒出,站在我的肩膀上,入迷地問道:
“沈放他爸,九十年代,怎麼了?”
這不是老爸和公孫靖的第一次見麵,事實上,嗅字門的人幾乎都見過這個寄生在我身體裡的毛線娃娃。
老爸看了一眼我肩膀上的公孫靖,早已見怪不怪,繼續說:
“九十年代初的一場洪水,禍及南方三省,經當時院裡調查,證實是山鬼勾結境外反動勢力所為,那時我們才知道,織田誠一不過是境外反動勢力的一個代言人罷了,山鬼頭領,抓了一個他們還會扶持另一個。”
九十年代初期的那場洪水,我並沒有什麼印象,應該是我出生以前的事情,不過後來在大學學習曆史時,偶爾在圖書館查資料時看到有關文獻的記載,也曾聽一些家鄉鄰裡的老人家提起過,而那些老人家每逢提起,總是神情凝重,眼神裡透著恐懼和悲涼,說起那些過往經曆,也隻是用隻言片語簡略形容,不願細說,內容大體上都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看來對經曆過那次洪災的人來說,那是一場洪荒噩夢。
我剛想問些什麼,卻被老爸的話語提前堵住了嘴。
“之後院裡開始重新重視對山鬼的打擊,可這些畜生的行蹤比之前更隱蔽,集體性也更強,每次行動都有著嚴格的組織性和紀律性,應該都被特殊訓練過,抓捕起來難度很大,直到現在我們還在跟他們鬥爭,隻是對山鬼的新頭領,我們調查多年,還是對其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