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女媧城,歸迎山。
說是山,其實湖泊居多,大大小小成百條的細長河流環繞山地,來來回回縱橫交錯,有密如蛛網的,也有寬如江流的。
神白須撐船去那湖心中的一座石亭,亭子不大,不過方圓七八米,坐於湖心,如海上扁舟,如棋盤孤子。
不過幾分鐘的操漿渡船,當神白須走上石亭時,一個他不願麵對又無可奈何的人似乎早已在石亭等候多時。
那紅袍女子坐於石亭圍欄木凳上,雙手疊放雙腿上,亭亭玉立。
她閉目養神,卻好似早已知道那人就在眼前,伸手在自己麵前的圍欄木登上,意示神白須入座。
神白須先看了一眼一旁的白下霽,後者歪頭疑惑,神白須打了個停下的手勢,意思是讓她在船上等候。
白下霽點了點頭,安穩的坐在船尾,神白須拴住船繩,走入涼亭。
“沒想到驍衛那群大義凜然的正義執事,竟然會在你巧言舌辯下赦免了那削山毒女。”
“難怪李師如此對你篤定,當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即便神白須落座,卻也有些坐如針氈坐立不安,不因為彆的,就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變幻多端。
誰知道她會不會再來個縮地成寸,然後摘個地花人花的,折損神白須。
這個女人的本事太大,心思很重,城府也深,並且,很強。
“難得,上回摘了你的人花竟然長回來了,地花也恢複如初,甚至猶比往昔更勝一籌,真是福大命大了,看樣子九龍待你不薄。”
“那群不在乎黎民眾生隻頂著秩序締造者頭銜的煌煌神明竟莫偏袒一介外人,真是可笑。”
神白須眉頭一皺,剛上來他還沒問問題就聽這女人一肚子抱怨,以至於現在,她都沒看神白須一眼。
雖然不明白李世卿為何如此安排,但神白須身已在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來之則安之。
“青先生足不出戶卻經略天下運籌帷幄,小子佩服。”
此話一出,抬劍緩緩睜眼,那金色剔透的鳳眼直直刺向神白須,以至於後者覺得有些氣勢逼人。
“這奉承的話怎麼從你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呢?”
“你神白須外頭鬨得沸沸揚揚還需要我去特意打探?驍衛的臉都讓你這喪家之犬丟光了。”
這話難聽的刺耳,可神白須卻不在乎,他也沒打算能在這女人嘴裡聽到什麼好話。
“事已至此,我也就不跟你打啞謎了。”
“李世卿暫時還不會見你,至於你同他約定救下白下霽的事,你做到了,他也會兌現他的承諾。”
至此,神白須微微一鬆,雖然沒有見到李世卿本人,可至少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就行。
“但,李世卿讓我給你帶個話。”
神白須眼睛一眯。
“救下白下霽還不算完,他可以放棄驍衛同盤龍會之間的政勢,但不代表十二門的態度,僅僅隻代表他李世卿一人。”
神白須心裡罵娘,這不扯犢子呢嗎,說到底還是把神白須坑了。
整個神驍誰不知道十二門之所以依附盤龍,一是因為對出雲新建秩序的向往,二就是因為他李世卿曾隻身獨壓世族之亂,樹大根深,算是一座不會倒的靠山。
歸根結底如今的世族之遺仍舊還是害怕神驍民眾拾火再燃,更怕這一把火把他們燒的灰飛煙滅。
而李世卿的意思,無異於是要如今敗壞了名聲的神白須去同十二門氏族說道,要他們放棄盤龍會的立場。
而隻要他們的立場立於中立,就足以顛倒驍衛和盤龍之間的差優勢。
神白須吐出一口氣,他起身就準備走。
嗡————!
可石亭之外方圓十米卻卷起一層凝成實質的劍氣風暴,直接將石亭範圍之內籠罩起來。
“但我還有些話沒說完。”
神白須身後的抬劍起身。
“你一開始就沒有站在盤龍會的立場對嗎?不,我應該說你一開始就沒打算站在上禦出雲的立場上。”
此話一出,神白須麵色一沉,微微眯眼。
“你偽裝的很好,就跟真的一樣。”
“身入盤龍,鞠躬儘瘁,一步步走的乾淨利落,這層雙重身份讓你幾乎在短時間內就看透了兩方的優差點。”
“而那個周登樓就沒那麼聰明了,不,應該說是狡詐,表麵上看似忠心耿耿的你實則暗度陳倉,因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執政者的心思。”
“西方終焉那群執政者難怪會在你的陰影中來回亂竄,以至於誠惶誠恐,因為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個不遜色於李世卿的謀政者,也難怪他會如此篤定你。”
“倒真是惺惺相惜了。”
“你舍生忘死的獲得了上禦出雲的信任,偽裝的真誠赤意,或許你這種身份的人根本不需要什麼偽裝,還有比頂世罪犯神白須征禦更透明的身份嗎?”
“或許也是她上禦出雲生於迂腐製度下的籠罩,以致使她尤為的青睞諸如你這樣敢於打破常規的抗爭者,也是奇了,你倆這般人居然也能同病相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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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她還是對你心軟,也是對你十足的信任才沒有過多猜疑,可你就真的如傳聞中那般不怕死嗎?我可不信。”
抬劍的一番言論讓神白須再一次有了如同第一次見李世卿的壓力,同時,他也再一次對這個女人刷新了認知。
四甲子的無敵於世,倘若真沒點城府,怎麼可能在這個老狐狸精雲集的局麵中獨樹一幟。
可就算抬劍已經揭穿了神白須,也無關緊要,因為比起相信抬劍,上禦出雲必定更信任神白須,他篤定。
“我倒也沒奢望我這層身份真能偽裝的天衣無縫,而真相也一直都擺在明麵上,隻是世人不信。”
“我在驍衛中為非作歹也並非一朝一夕了,他們知道我的名聲臭,見不得我這種人眾望所托。”
“青先生慧眼如炬,心巧玲瓏,真不愧四甲子無敵,望塵莫及。”
神白須轉過身,笑了笑。
這下他也不需要在麵對這個女人的時候藏著掖著了,既然已經敞開天窗,那大家都說亮話。
“你倒是爽快,我還以為你會稀裡糊塗裝模作樣幾句。”
“也是,你這種人沒什麼臉皮子。”
“我本以為上禦出雲能更穩重一點對待你的問題,更何況身旁還有個周登樓這種牆頭草。”
“本著既然已經吃了虧,那吃大吃小都一樣的想法,破罐子破摔,乾脆讓你死。”
“奈何李世卿從中作梗,要你救下白下霽,憑此脫身,這金蟬脫殼倒真讓他成了。”
“如此一來,十二門無根浮萍,隻要你神白須帶著驍衛的身份去,風吹兩邊倒。”
“畢竟在神驍,世族永遠沒有千年前那般根深蒂固,不過蘆葦浮萍,一拔就斷。”
抬劍看著眼前的神白須,嗤笑道,好似就像在看一隻會耍聰明的老鼠,僅僅隻是可笑的稀奇。
她也沒想到,神白須的這些三歲孩童的小把戲竟然真的能以假亂真,怪也怪神驍人太注重忠義。
而神白須又敢死敢活,一股腦的賣命,就是不信的都信了。
如要說神白須假仁假義,那所有驍衛都是一群白癡,可如果要說他真的大義凜然,那絕對是在放屁,那就是把全天下的人當傻子。
可這個人就是如此純粹,甚至有點可怕。
“你雖無敵四甲子,可我要殺你卻也不難,你應該清楚李世卿都跟我說了什麼,你也明白自己的狀況。”
此話一出,抬劍仿佛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不屑嗤笑。
“你以為就你神白須會以假亂真嗎?”
對於抬劍的表態,神白須非但沒有驚訝,反而更加有底氣,這就不禁讓抬劍眉頭一皺。
“驍衛的執眾都和我說,抬劍無敵四甲子是因為是世所罕見的人道劍成劍者,直登峰頂,可我卻不以為然。”
“你眸瞳金爍,毫無人性,眉心含銳,鋒芒沉沉,身納凶壓,氣勢如削,一股子殺伐之氣凶厲的要人命。”
抬劍神色一沉,殺心漸起。
“自伏雲龍庭水亭第一次見你,棋盤上你舉棋不定,劍指間殺勢縱橫,就連亭下水波都形成逆流。”
“棋盤中,你所執黑棋銳不可當,走勢龍蛇,攻勢風雷,狂勁剛猛,儘顯侵略之風。”
“第二次,你代李世卿同我會晤,引我千界中,舉金劍摘我人花,分明是暴掠之道,而折我地花,分明是可斷長生之術。”
“人道劍觀千人千麵所求為悟,可斷人先後斬人大道,劍鋒雄渾而雄厚,而你手中金劍,分明殺意淩然,弑人心骨。”
到這裡,抬劍已是眉頭緊皺。
“你不僅僅是那深不可測的人道劍成劍者,而魔道劍,更是你的大道根本,隱藏在那金劍神威之下的殺伐之力,才是你真正無敵於世四甲子的根本。”
斬人大道,斷人根本,殺意淩然而殺伐冷冽,這就是曾經統治整整四甲子雙道成劍者抬劍,人魔兩劍雙修。
即便是聖人都無法做到的壯舉,這也是她抬劍克食天地的原因,她的天賦,此世罕見,近乎封頂。
而她本就同眾生乃至天道相克,不容於物物不與容,遂才不能成聖。
一身滔天劍道力壓眾生,即便是存在的秩序法則都逾越不及,此一人,必定被天地相克,如此,所作所為之間才會處處伴隨天譴。
而現在整片區域已經徹底被一股凝成實質的劍氣封鎖的白下霽,也已經登上石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