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聖僧何以舍持渡之名的由來,來自於那位曾在“落定寺”秋日門案台階上撿到一名棄嬰的一位老僧,他名“知慧”。
而這位老僧的名字也來自於他的師父,也就是師傅的師傅,“憂塵”。
起初於繈褓中的持渡,在經落定寺主持的去留定奪一事上,多有爭議。
裹著他的布巾上繡陰陽太極,明顯的道庭來路,眾人以為,持渡來曆不明,這其中包含因果之爭,並且,將他放於落定寺門前或有不懷好意之心。
可知慧僧人卻不以為然,他以為,此即為緣,更是相逢,無論因果如何,無論來曆如何,於這芸芸眾生中的相遇,命都是中注定,這也是持渡一名的由來。
意為,有所執,才有所念。
他以為,我佛慈悲。
在知慧力排眾議下,落定寺主持以及一眾長老終於決定留下持渡,但關於持渡的生活狀況寺內不允以支持。
什麼意思呢?就是讓知慧僧人自己承擔這份責任,因果因他而起,因他而來,那麼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我佛不依。
而知慧以為,迂腐,可這也的確是先見之明,這孩子確也來曆不明,而佛教又一秉“定之即歸”的理念,肉身的來處即是歸宿,持渡來曆不明就意味著身定浮萍,於佛道無緣。
“你的來處是你人生修行的開始,而旅途的遙遠也是化緣的終結,我佛自有冥冥之中,定有其意,而你的歸處,要待你自己尋回。”
自此,持渡,何以舍,走上了一條屬於他自己的追尋之路。
幼年的何以舍,頑劣不堪,縱使有著哪怕落定寺主持都肯定的悟性,可仍舊劣根未除,一來二去,給知慧僧人惹了不少麻煩。
年少的記憶中,何以舍隻知道大佛門之下的那尊摩天金像,以及那周身的諸天神佛,他不懂什麼普度眾生,跪坐在蒲團上心中想的也僅僅隻是紅塵中的糖果玩具。
小孩子的天性使然,致使他對於那些佛門至理毫不感冒,以至於好似目無尊長,而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是真正的將佛門眾生一視同仁。
而持渡一生中最大的變故,還是那場屬於知慧僧人的圓寂。
那是他此生唯一的親人,唯一一個看著他長大,教他道理,教他做人,教他如何去看待這個世界的人,也是,他佛門的領路人,是明燈,更是寄托。
需知父母即是在世佛,這折斷的緣,也讓何以舍真正承擔起了“持渡”這個名號。
“我走後,你且不必去捕風捉影,於這世間中沉淪,生死有命,我佛慈悲,生我而育我,而我以死,做最後的報效。持渡,這是喜,而非悲,不哭。”
如此,持渡真正迎來屬於自己的人生,一個自我獨自麵對的人生,他披上了那件屬於知慧僧人的白色袈裟,於世間赤足行走。
佛教以為,肉身是桎梏,唯有朝聖才是真正的超脫,所以才會有“苦行”。
他們以為,砥礪肉身能夠以痛苦來激勵神經,欲渡苦海,彼岸就不再是終點,而是那芸芸眾生。
所經之處,化緣施舍,逢人度化,世人傳頌“白衣聖僧”。
持渡一生追尋過很多問題的答案,我從哪來,要到哪去,我又是誰,我又會成為誰,最終這些所有,而又都聚集成追尋一個答案,我是什麼。
於這紅塵之中,隨著他的所作所為漸而聞名天下,持渡一名也真正授命神佛,成為了佛門的佛陀,即,僧聖,是佛門唯一一位在世佛。
也因此,持渡度了金身,於廟宇受人供奉祭拜,可他對此卻不聞不問,他不喜歡自己被桎梏在那副黃金澆灌的佛像中,他向往這芸芸眾生的人山人海。
一葉一菩提,一念一生蓮,在這大千界,持渡曆經劫難終成神佛,他已經抵達了這一道路的最高境界,他不認為世間的約束能夠再桎梏他,可他卻也對自己來自於人海而深信不疑。
他要再從高處向低處,回到屬於他的位置。
於是凡是走過一座屬於他的煌煌廟宇,他會打碎那金身佛像,將那些黃金紛發於所需要的人,又會留下一枚舍利子,以做代價。
多地政府開始向朝廷響應這個問題,持渡的所作所為或許是一種抗議,又或是一種不滿,眾人都以為,一個僧人,不值得任何同為人的人下跪祈求。
而所謂的佛,也隻不過是人心中的願,有求才有佛,有念才有佛,至於所謂的回應,不過是命中注定的相逢,就像知慧所做的一樣
而這芸芸眾生,更不應該向任何人低頭,所謂眾生平等,不僅僅隻是在人與人的身份和不同的觀念中,更在麵對的困難與逆境中。
隻要眾人攜手,高山可平,深海可填,他呼籲人們以慈悲為懷,眾生為憫,提倡共渡難關。
這是他的道,也是他心中的佛,即,普度眾生,與禮書的有教無類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前者在於人人平等的麵對困境,攜起手來共渡難關,後者在於對學習的追求可以遍及普羅大眾,人人皆可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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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所有屬於持渡的廟宇都被拆除,他就是那麼一個在人間的佛,不必讓人們去求,去請,他希望眾人都可以成為自己或他人的佛,對,攜手。
而關於他的尋根之旅,他去了一趟太嶽山道庭,麵見道祖張道一,坐而論道。
如此,一方以“循序漸進”為論,而一方,以“順其自然”為論,展開了一場行與等的對立的辯論。
持渡所問,乃人的追求與尋找,以及命運,這三者的關係非同小可,任何一個都決定著人的曾經現在未來,關係著一個人的本質與真意。
他以為,萬事萬物終有一結果。
而張道一所說的順其自然,其真意也在於人的追求與尋找與命運,大道歸一,化繁為簡,這其中的深意,在於人如何去麵對。
張道一所答,並非什麼諱莫如深的真理,隻不過油鹽醬醋的侃侃而談,也正是持渡正在做的事。
“豈不聞,遇事不決即問本心,大道無形卻會在人的腳下彙聚,命運的存在,隻不過是為了點醒人存在的必要性,在這蒼茫宇宙之中你我皆不過滄海一粟。”
這最後一句,同那道庭延續千萬年所說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有著相同的道理,可,若細細品讀一番,就會知道這兩者的區彆。
“命運於今後會如何,你我不得而知,可卻可以改變,命運於曾經是何種形狀,你我未曾窺見,可卻會在今後的道路中逐漸形成。”
張道一所說的順其自然,在於人在事物與事物對比之間的定位,而非命運,而非尋找與追求,歸根結底,這些,都是同一種東西。
而持渡所問,是來處,張道一所答,卻是歸處。
自這以後,持渡好似凡心落定,於自我命運之中耕耘,見證千星墜落,萬世繁華,這是他的道,他便是芸芸眾生。
而青衣的命運呢?她同神白須一樣的執著,不肯在順其自然中順勢而為,一定要違逆本心的偏執,將自己所有的道路付之一炬。
她並非沒有在前進中思考,而是忘記了在凡塵中的位置,忘了她也是一個人,一個流淌著鮮血的活生生的人。
對於她的追求,她太過極端,而對於她的境況,她總是強求,遂才意不成意,形不成形,在這桎梏之中掙紮。
何嘗又不是那沼澤之中的蘆葦,紮根淤泥的黑暗,渴望掙脫,可卻又隨風沉浮,飄忽不定,不隨本心,無從定奪。
而也在最後,瞧見了神白須這一人的“慘狀”,才透過他的命運去看清事實與真諦。
她就像一縷風,無羈無絆的狂風,可也隻是隨著風流動的方向前進,而他,就像一個封閉的罐子,裡頭裝著一片自成方圓的淨土。
直至她也走入這罐中,才堪堪明白何為心的真意。
而這片淨土,也逐漸成為了讓她眷戀的故土,拴住了她飄蕩不定的心,就這麼於此安眠。
呼————
微風吹拂,神清氣爽,待到她再睜眼,神白須似乎已經停了下來,他看著一旁的什麼東西愣在原地。
“…我靠…這可真是眉毛下麵安倆蛋,光會眨眼不會看啊。”
“哪個缺心眼的這麼安排路的?”
青衣竟憋不住的大笑起來,抓著神白須的衣領,撲在他的懷裡花枝亂顫,以至於神白須都不免得笑了起來。
這到了最後,兩個人具是大笑,莫名的氣氛也在這一刻宣開。
“你啊,淨走彎路。”
青衣伸手點了點神白須鼻尖,另一隻手擦拭不知是笑出來的還是真的哭出來的眼淚,總之,她很高興。
原來,在遠處幾十米的方向,一條高堤壩的青石路就那麼顯眼的直挺挺的架在沼澤之上,明晃晃的一條通天大道。
神白須這會已經泥泥濘濘走了半路了,才看到這石橋,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誰說不是呢。”
看著那青石路與石亭,他看向懷裡的青衣,由衷的笑了。
而此刻青衣的那一雙金瞳,神輝爍爍,鉛華儘褪。
青抬衣重拾劍心,再登一樓,愛一人而心戀紅塵。
“…紅的啊?”
“…不喜歡?”
最終神白須並沒有去走那條寬寬敞敞的通天大道,而是一直抱著青衣在沼澤中緩步前進。
向後望去,那片好似無垠漫漫長遠的綠茵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跡,而隨著微風起伏,那裂隙也在漸漸被稀柔的泥沼回攏。
被青衣一袖掃平的萬掣山地現如今清朗玉明,在終於登上那河梯後,看著神白須一身泥濘的青衣有些於心不忍這一趟旅途他就這般模樣。
即便並非什麼盛行,可這一趟泥濘終歸是為她,這也就有了開頭的一幕,青衣建議神白須更換一身衣裳。
而她拿出的這身,是一件紅白祭禮服,頗有大祭司的古典模樣,端莊而淡雅,對目前神白須的造型來說,似乎意外合適。
已是它鮮豔的紅讓神白須這種喜歡低調的人不太適應。
“不…我隻是沒穿過這麼鮮豔的衣服,太張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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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此言,青衣眉頭一挑,笑了。
“憑你神白須在西方世界的頂世惡名,依我看,就是再無敵四甲子也未必能比擬你半分吧?”
“到了如今,卻羞赧一件布衣?”
“那你要不要穿我這件白衣?縫合改款不過抬抬手的事,這件紅的,留給我。”
她很明顯一副壞笑看著他,神白須隻是麵色無奈,可他越是如此,她越是興致盎然。
即便真的身披這一身女子的素裳,神白須那一身不可擋的銳利鋒芒也仍舊紮眼,這不是一件衣服能改變的。
神白須雖然也有些納悶,不過一身衣服,未免講究了,要說再無其他衣物更換,神白須了是不行的,這件明顯是青衣故意拿出來的。
“要是不好看,你可不能笑話我。”
神白須接下青衣捧在懷中的紅衣,笑道。
青衣隻是笑著背過身去,給這位整理的時間。
待到她再轉身,隻道是有鳳來儀,這一身紅白翩翩若起,倒真成了他的陪襯。
一雙武袖,上纏紅繩,腰係白條,綢緞泠泠,領繡紅枝,褂刻紅條,隻覺是鴻天齊韻,威儀煌然。
青衣上前握住神白須雙手,看著這一身儀表堂堂的端作,隻覺不夠的她拽著神白須轉了一圈,又俯下身掀起那裙褂的一角。
她再抬頭,兩人對視,青衣探手刷了刷神白須額前發絲,將彆在自己發後的一枚紅心木簪在他發上挽了一個結,那瀑布般的烏發盤起,化作一條隨風輕揚的馬尾。
若要說,那夜他披上的紅裝是青衫待馬俯瞰山河的江山兒郎,那如今這身紅衣便是乘著祥雲凱歌而歸的君郎。
隻是在妾手中纏纏繞繞繡滿山河的愁腸,每刺下的一針,都是君郎的模樣。
“如果那渾渾噩噩的兩百年,走儘風霜之後遇到的人不是你,我會怎樣?”
她雙眼空曠,望眼欲穿的執望,她的拇指劃過他的眼眶。
她也漸漸在幻想過遺憾後後怕,害怕這份緣分的線崩斷,她知道他的命運太曲折扭曲,可越是這樣,到了這裡,就越不甘心。
她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這麼渴求另一個人,好似,整個靈魂都在顫動,她一生中第一次這麼期待一個人的回應。
“我……隻要你這束光。”
在神白須張口欲言之際,青衣左手的拇指摁在他輕啟的唇上,就像是扼斷了某一個,不,任何一個瞬間的回答,她隻希望,她遇到的那個人隻會是他。
她急不可耐的搶答,不想聽他給出的解釋,也不想要。
“我隻希望,比起廝守,你的下一世,下下一世,都是我。”
她的手臂搭在他的脖頸,無限拉進他與她的距離,兩隻手緊緊相握,整個人好似想要融進他的身體中,兩顆星以最近的距離相同跳躍。
她金色的瞳孔恍如某個清晨升起的起初,在那餘霞之後,隻映照著他,他的所有,直至點亮整個白晝。
她不惜說出這背離天道與輪回的話,都隻是為了鎖住眼前這個人,每一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