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柔,微風不羈,林間的歪脖子樹也有了懶意。
齊麟翹腿而躺,困意漸濃,壓平了樹乾,好不愜意。
小川背負著雙手,徘徊於齊麟周身,像是在打量,又頻頻思索。
他所思的是齊麟,想不通的卻又是一件事。
若,一件事隻發生在一人身上,那完全可以去探究這一人的動機。
然,當一件事發生在兩個人身上,反倒會湧現出諸多迷霧。
迷霧中有博弈,也有試探,更有過往恩怨與誤會。
就在方才,齊麟對郭四下達了戰書,郭四既沒拒絕,也沒下令留人。
從開始到結束,兩人本應劍拔弩張,又偏偏以“和睦”收場。
這就不得不使人懷疑兩人之間是否早已達成了某種默契。
可,默契又是從何而來呢?
——是兩人提前見過麵?還是齊麟保留著幼時的記憶,郭四也想起了過往種種呢?
小川想不明白,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這就相當於一人上門挑釁,被挑釁之人不但風輕雲淡,還毫無怒言。
如此結果,完全不符合邏輯,也著實算不上正常。
“要按道理說,郭四爺是師父您的長輩,又怎能忍受您的挑釁呢?”
“遇郭四爺時,師父和我本就處於被動,郭四爺卻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隻要他下令也定能殺我們個措手不及”
“難道,他一個堂堂雲瀾城城主,還怕一個帶著孩子的男子嗎?何況,師父您還對他出言不遜,絲毫不顧念他這個原鎮北軍副將呢”
“師父,您和郭四爺是不是早已私下見過?也早就達成了某種共識?”
齊麟,淡淡回道“如果我是你,就絕不會花時間去想這些事。今日,暖陽比情人的手還要綿柔、溫暖,能在全身被輕拂的狀態下美美地睡上一覺,實乃極致享受也。”
小川跳身,反駁道“假如,師父麵前有一道美味,卻不能食;有一壺美酒,卻隻能聞香,那師父您還能坐得住嗎?”
齊麟,慵懶道“自然坐得住。美味不能食,自有不能食的道理;美酒不能喝,也自有不能喝的原因。有時啊,能見到、聞到就已是三生有幸,又何必入腹止香呢?”
“此刻,暖陽撫身,自成棉被、薄紗,何不在夢境中暢遊,好好逍遙一回呢?”
小川踮腳扒向齊麟,“我可沒師父那份閒情逸致。三日後,師母就要和郭四爺在雲瀾城前開戰了,我又怎能不擔心呢?”
“我就想不明白了,師父您明知道師母已有身孕,為何還要替師母下戰書呢?萬一,師母有個什麼好歹,或是傷了腹中胎兒,怕是老王爺也要重返人間與您理論理論了。”
齊麟聞言,連連緊眉皺眼,此時,他有多困就有多無奈,“你可真夠鬨騰的,為師隻是想小憩一會兒都不行嗎?徒兒啊,小憩如飲茶,甭管它是否苦澀,也甭管它湯色是否純正,隻要喝下去就會有收獲,哪怕隻為止渴。特彆是在你想知道一些答案前,就更需要靜下心來,怎能這般急躁呢?”
小川不依不饒道“可,我也不能放任師父您胡鬨啊畢竟,三日後與郭四爺一戰的不是師父,師父您自然沒什麼可擔憂的”
齊麟猛地睜眼,急頭怪腦地起身,怒目瞪向小川。
小川不由身退,勉強一笑,“我知師父不是薄情寡性之人,師父早就想好了三日後的計策,對嗎?”
齊麟赫然拍額,生無可戀道“無需三日,隻觀郭四麵相便可做下決定。我既能下戰書,又怎會毫無考量呢?”
小川興奮湊上,又膽怯退回。他雖很怕齊麟,卻還是止不住好奇,“麵相?師父能從郭四爺的麵相上看出什麼?”
齊麟拖著疲憊的嗓音,仿佛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間勉強擠出一般,“其實,很多事當下就已有結論,根本無需用時間去驗證。彼時的一言一行,已能決定日後的結局。所有需要去等待的結果,都不過是在賭人心罷了。但,恰恰人心又是最難以掌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