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四沒有倒下,非但沒有倒下還堂堂正正地走回了城主府。
他並不優雅,也絕稱不上灑脫,可以說是狼狽至極,顏麵掃地。
也正因如此,他才咬緊牙關想要給予自己最後一絲體麵。
——這是他曾身為鎮北軍副將唯能做的,就算走入城主府後他立刻會暴斃而亡,他也斷不能失去鎮北軍的威嚴。
——這已不止是一種情感,更是一種信念,大概也隻有老一代的鎮北軍將士才能深刻體會。
現在,他就跪在廳堂正中,等候著沈安若的發落。
——是的,這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他要再次麵對沈安若,他的生死也全在沈安若一念之間。
——誰讓齊麟不管了呢?鎮北王要做一個甩手掌櫃,那鎮北王妃豈不就成了最權威之人?
說真的,郭四還真有些不服氣,他的臉色也透著不屑和不甘。
沈安若再次進入廳堂時,他是連看都沒看,隻側著杠青的臉和血紅的眸子凝望著犄角處。
犄角處又有什麼好看的呢?牆邊角落既無金銀,也無美女,他還真就久望不厭。
他自認是位英雄,他也的確是位英雄,若放在數年前他作為鎮北軍副將又何曾受過今日之辱
他曾是百姓愛戴之人,也曾是眾多姑娘追捧的偶像,他亦有目空一切之時,意氣風發之刻。
事實上,他又何嘗不知售賣五石散乃罪大惡極之事,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雲瀾城固然高聳入雲,城中百姓卻也要活命。
當然,活命的方法有很多,務農種田、栽種果樹、牧羊放牛皆可滿足。
但,這些卻不能快速積攢下財富,沒有錢財又如何招兵買馬反叛朝廷。
他從頭到尾想要的都是報仇,為老鎮北王齊烈和顧英鳶洗刷冤屈。
為此,他也曾在齊烈和顧英鳶雙雙身故後聯絡過馮吉。
馮吉雖和他一樣都想一雪前恥,可他最後卻決定拋開馮吉,獨自行事。
不為任何,隻因他看到了鎮北軍中的老兵仍在不知疲倦的換崗巡防,老邁的身軀並不能遮蓋住老兵炯炯有神的眸光,也剔除不掉老兵的傲骨。
——鎮北軍是北疆的守護神,既是守護神就不該參與到朝堂權謀中,護好北疆百姓也是第一要務。
——他終是沒勇氣去打破現有的平衡。
——隻要能維持平衡,北疆百姓才能越發富足。儘管那時的北疆百姓生活很苦,但,沒有外敵的殺戮總歸是件好事,不至於雪上加霜。
細想往日種種,他真就錯了嗎?
——他覺得自己沒錯,要說錯也隻錯在不該觸碰五石散,更不該私售給百姓。
——然,他卻無悔。因為這是他僅能強大的方式,也是他僅能縮短時間的做法。
眼下,他沒打算認輸,在沒看到老鎮北王齊烈和顧侯洗掉冤屈前,他也絕不會認輸。
可,齊麟卻否定掉了他的做法,隻用短短幾個時辰就將他謀劃多年的努力化為泡影。
最可恨的是,他終要重新麵對沈安若,這他娘的不是在啪啪打臉嗎?可誰讓他剛開始時對沈安若不屑一顧呢?
或許,沈安若真的值得去敬重。
普天之下,任憑再有本事的女人也逃不過夫家宅院和雞毛蒜皮的瑣事。
縱使有治國之能,安邦之策,也會被困在小小的家府中無地可施。
如此,隻會耗儘一個女子的磅礴大誌,亦會摧毀女人的身心與精神。
她們不得不去防範自己的丈夫是否在外偷腥,她們也不得不去扞衛自己在府上的地位。
現實會告訴她們,已得到的東西並不穩固;她們也要用一生去穩固該有的名分。
這何嘗不是一種可悲,也是限製女人無法有所作為的最大牢籠。
不得不承認,沈安若是幸運的,她的幸運之處不在於她有多大能耐,而是她有揮發能力的空間。
這空間是大是小,郭四不敢妄下斷言,但,值得肯定的是她已勝過萬千女子。
現下,郭四不想輸,也不想倒下,卻也很清楚眼下之事無法改變。
既然,齊麟如此信任沈安若,那他也隻能無條件地信任齊麟。
縱使今日他被齊麟否定得一文不值,那他也要從齊麟看重之人那裡重新站起,直到將手中大刀刺進蕭文景的胸膛,再連呼齊烈大名數次,他才能含笑倒下。
他不知道該如何對沈安若說出第一句話,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再說出話。
他連瞥沈安若後,見其一副奉陪到底的架勢,他也在悄然間連“嗯”了多次。
“那個”
他突得發出兩字,又極快閉嘴,瞬間麵紅耳赤。
他慶幸自己已恢複了說話的能力,卻也覺得直接言出“那個”有些不敬。
但,不先言“那個”,他又要去說些什麼?
——難不成,他要先跪地求饒,爭取到沈安若的原諒?
——再怎麼說他也是位長輩,就連齊麟也要喚他一聲叔叔,更彆提鎮北王妃沈安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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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就那個吧,能說出心裡話總比一直板著臉強吧
“那個王爺方才說,末將可在王妃帳前做一執戟郎,不知王妃意下如何啊?”
他終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言語中還帶著小傲嬌。
沈安若猛然一怔,“可。本妃允你有進諫之責。”
郭四聞言驚眸,終將眸光移落在沈安若身上,“王妃就不怕末將趁機害您或提出一些足以讓您丟掉性命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