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向晚,西邊彩霞早已燦爛。
那是一種忘乎所以的美,也是一種身輕心朗的美。
但,齊麟未敢沉寂,甚至還察覺到了一絲恐懼。
——街巷已無人,所有鋪子也在尚不察覺間全部關閉,隻留幾盞大紅燈籠在微風中散亂著倒影。
燈籠無序,卻又有序。
大商鋪前兩盞燈籠齊全,小鋪子前則沒有懸掛燈籠,不大不小的鋪子前又隻掛出一盞燈籠。
若按照鋪子大小來分,倒也能解釋得通一些規律。
可,他身前的兩處商鋪仿佛又在打破著這一規律。
怎麼說呢,明明是一間大商鋪,門前卻沒有一盞燈籠;而另一家大商鋪,門前也隻掛出了一盞燈籠。
這並不是掌櫃有所疏漏,就拿景都皇城的鋪子來說吧。每到夜幕降下,即便沒有燃起門前的燈籠,也必能看到兩盞黯淡無光的燈籠。
然,此處沒有掛出燈籠的商鋪,門前壓根就沒燈籠;另一家商鋪所掛出的一個燈籠,也掛在了門前正中,頗有燈籠擋門的意味。
齊麟想不明白其中深意,卻也在側眸間看到了另一盞燈籠。
這燈籠很飄忽,由遠到近逐漸清晰,清晰的不止有燈籠,還有一位妙人。
妙人提燈,漫步而來,婆娑倒影更顯絕妙。
“公子可是迷路了?”
齊麟低眸含笑,“我覺得我不大像是迷路,反倒是有些格格不入。”
他當然覺得自己格格不入,街上僅他一人,他又如何融入?
妙人,盈笑道“小女子正是來接公子的,免得公子走丟,有失待客之道。”
齊麟大笑,“走丟倒不至於,就是太悶。我人雖在街巷,卻無美酒佳肴,更無佳人相伴。”
妙人,嬌聲道“那就要請公子移步了。”
兩人所去之處不遠,卻也無路。
因為,齊麟已隨妙人登上扁舟來到湖上,粼粼湖光,月色更皎。
賽過月色的是那妙人的身段,她在撐船間左右微擺,使人心兒蕩漾。
齊麟忍不住去問,“姑娘如何稱呼,家在何處?”
妙人莞爾一笑,揚起袖擺拂過額發,“小女子名叫鈴兒。家就住在秋篁鎮上。”
“鈴兒”齊麟凝目在鈴兒身上,癡笑道“你雖叫鈴兒,身上卻也沒係著銅鈴,你這名字有何來處?”
“有的。”鈴兒跳身至齊麟身前輕盈坐下,從懷中掏出一係著紅繩的銅鈴,調皮地在齊麟眼前搖了搖,“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我沒見過我娘,父親就取銅鈴中的鈴字作了我的名字。”
齊麟,緩慢道“你爹有講過你娘去了何處嗎?”
鈴兒搖頭,“沒講過。爹爹也不準我問。”
齊麟微微皺眉,他已察覺到了鈴兒的不快,其垂落的眉眼似也在訴說著一段苦痛的過往。
“那鈴兒想見娘親嗎?”
鈴兒伸展了一下身子,雙臂後撐,仰月閉眸,“我有想過我娘的樣子,我爹雖不讓我提起娘親,卻也說過我長的很像我娘。我想,等到我的臉上有了皺紋,或是再長大一些,就能從銅鏡中看到我娘的容貌了。”
齊麟沉默,他並非無話可講,而是鈴兒那略帶微笑的容顏已使他癡醉。
他實在想不出對方都經曆過什麼,也實在感受不到對方臉上的那一抹恬笑來自何處。
過了良久,鈴兒突得正身問道“你是一個人來的嗎?你為何會孤身一人出現在街巷中?”
齊麟抿嘴一笑,“我是來尋娘子的。”
鈴兒一陣嬌笑,“來這裡的每個人都會說自己是來找娘子的”
齊麟搖頭淡笑,“我和他們不同,我真的是來尋娘子的,而且,我的娘子也已有了我的骨肉。”
鈴兒,笑道“這一點你倒是和他們不同,他們也絕不想留下自己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