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麟沒能追出窗外,他甚至連看一眼張守弘的機會都沒有。
因為,窗外已雷雲滾滾,湖麵上亦掀起了驚濤駭浪。
浪頭如地獄中湧出的幽冥之火,閃爍著銀灰色的寒光。
浪尖席卷之處,也猶如上古神獸吐露著千百肉舌,貪婪地淹沒著一切,亦在層層施壓。
不必言說,“仙樂坊”已成為禁錮眾人的牢籠,它本如仙境般令人向往,如今卻令人窒息,美得淒厲,怖得蝕骨。
沒等齊麟呼喚,郭四與丹闕已破門而入。
郭四持刀驚慌四望,不忘將沈安若護在其後;丹闕則持掌護在齊麟身側,眸光炯炯,不敢有半分鬆懈。
“王爺,難道此處真有秋篁神?”
丹闕在身顫,身體也緊繃到了極限,四周每每發出聲響,她都會極快地移動方位,閃眸凝望。
“王爺,我們該怎麼辦?再這樣下去,整座“仙樂坊”都會塌陷的,屆時,我們也都會被埋在廢墟中的”
她又是一語,隨之雙腿微弓,身已更顫。
這是她下意識的舉動,她不僅在用言語緩解著心中的恐懼,也本能地開啟了求生意識。
“王爺,我們還是先逃離這裡吧”
“不必驚慌。”齊麟赫然抓住丹闕的雙臂,他抓得很用力,也是足能使丹闕整個身子平穩下來的力道,“現下,“仙樂坊”內反倒是最安全的。至於,秋篁神本王這就出去會會它。”
沈安若,失聲道“不可。你是不要命了嗎?本妃不允!”
齊麟暗暗瞥了一眼沈安若,隨之回眸端身,“安若,如果本王告訴你秋篁神並不會毀掉“仙樂坊”,你還會怕嗎?”
沈安若,急促道“既然不會毀掉這裡,為何還要彰顯神通?”
齊麟淡淡一笑,“因為,秋篁神壓根就不知張守弘已死,它能有此動作,也不過是在增加張守弘與本王談判的籌碼罷了。”
沈安若不可思議地望向齊麟,緊眉道“何以見得?”
齊麟一字一字地回道“因為,我們都還活著。若真是神罰,又怎有殘喘?”
“再說,這“仙樂坊”是秋篁穀的根基,想必就連秋篁神也不舍得毀掉這裡。”
“但,這位秋篁神又好似沒什麼腦子。張守弘死後,本王自會主宰秋篁穀。在這種情況下,秋篁神的任何舉動都無疑是在找死!”
沈安若,提聲道“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說什麼大話就算你要滅神,也要等大浪退去才是!”
“不。”齊麟的聲音已越發低沉,“在張守弘說出要挾之語和本王討價還價時,他已注定是個死人。秋篁神也一樣,當它自以為能為張守弘增加籌碼時,它也注定隕落。”
沈安若突得抽出背後的“淩霄鐵槍”,眸光堅毅道“我真不知自己上輩子作了什麼孽,今生竟攤上了你這樣的夫君。死就死吧,我和你一同出去迎戰秋篁神。”
齊麟緩緩側眸,凝向沈安若之刻也露出了一抹柔笑,“王妃在此品茗便可,真不行躲在桌下也好,切記護好頭部。本王實在不知有身孕的女子該如何忌口,想來茶水飲多了也是不好的。”
“齊麟,你什麼意思?你是看不起本妃嗎?你就這般”
沈安若沒能將話說完,因為齊麟沒再給她說話的機會,其人影已然不見。
浪濤之下,百竹之上,時有破浪白光掠過。
那是“蛇吻太常”特有的劍氣,齊麟也在不停閃掠身形,隻願能一睹秋篁神的真容。
但,他未能如願。隻因秋篁神在大湖之內,湖水也在濤湧下成了墨黑色的深淵。
深淵無底,可他卻清楚地記得當初鈴兒帶他來此時,分明是用的棹竿在撐船。
——一根棹竿有多長,那湖水便就有多深。
——假如,棹竿有一丈三,入湖底淤泥一尺二寸,露出湖麵二尺五寸,那麼水深就是一丈三減去一尺二,再減去一尺五,即九尺三寸。
再按鈴兒的身材來算,她當時所用的棹竿應不會超過一丈五,也就是說湖水的深度最多在十尺左右。
十尺水深,又能孕育出怎樣的怪物呢?
齊麟想不出,他也沒機會再想下去。因為浪濤已退,湖麵也在悄然間恢複了平靜,隻是月影晃得厲害,折痕劇烈,跨度還在不斷拉長。
待月影平穩,齊麟也呆愣在了原地。
他驟然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挑釁,關鍵是他還束手無策,亦不能將對方怎樣。
——真他娘的憋屈,他打娘胎裡出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真想一口喝乾湖水,非要將那隱藏在湖底的秋篁神暴打一頓才解氣。
怎奈,夜色漆漆,風帶寒意,他還當真要下水不成?
——那他豈不也成了一個大傻子。
也罷,明知是傻事,還是不要去做得好,免得威名儘毀,淪為笑柄。
況且,他還沒見過自己孩子的樣貌,真不知會像沈安若多一點,還是像他多一些。
可能也因此,回到“仙樂坊”後的他也開始久久呆望起了沈安若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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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頻頻挑眉,又頻頻皺眉,怎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呢?
——一個小小的肚子真能生出一個偌大的胖小子或是一個可愛的小公主來嗎?
顯然,此問題已上升到了神學的高度,女人能生孩子豈不就是真神嗎?和那用泥土捏小人的女媧娘娘也無甚差彆。
沒曾想,他的舉動反倒使沈安若徹底納了悶。
——你齊麟出去誅神,還被神嚇得癔症了不成?一回來就緊盯著女人的肚子不放,這是在想啥呢?
肚子是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具體清晰,直到沈安若狠狠地揪起齊麟的耳朵,又重重地往其頭上拍了兩下後,齊麟才在緩神間痛叫了起來。
“不痛不痛,夫君不痛。我年幼時啊,爹爹就曾用這種方法治愈過一個整日胡言亂語的孩子,很是有效。爹爹說隻要還知道痛,還能喊出聲來,就不會變成白癡或傻子。”
“爹爹還說這叫什麼“歸魂”就是通過痛感迫使已四散出去的靈魂再次聚攏在一起,如此魂魄也就不會散掉了。”
“沈安若,你有病吧?!”齊麟赫然站起,一手捂頭一手揉耳,“你說你咋就會那麼多呢?還會驅鬼辟邪了是吧?”
沈安若俯身長“噓”,對著齊麟的臉一本正經道“我這不叫驅鬼辟邪,而是在從神明手中搶奪自己夫君的魂魄。夫君理當重視才對,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呀。”
齊麟瞬間逃身,連連擺手道“行了,行了。虧你還是大襄的鎮北王妃,怎就這般愚昧呢?本王也懶得說你,你離本王遠些就好。”
“齊麟!你什麼意思!?”沈安若猛地叉腰道“你是在嫌棄本妃嗎?”
齊麟皺巴著臉瞥了沈安若一眼,“這不叫嫌棄,這是想讓你多長點腦子!”
沈安若,震怒道“你是說本妃沒腦子嗎?”
齊麟嚇得一步一頓,不自覺地傾身,擺動的手臂也漸漸伸長,擺動的頻率卻降了下來,“以後還是多吃點雞腦、羊腦、牛腦和豬腦就先這樣吧”
“什麼就先這樣吧?”沈安若不依不饒地湊上,“齊麟,你給我說清楚!”
“吃哪兒補哪兒,你懂不懂啊?”齊麟瞪了沈安若一眼,一副“你真笨”的表情。
沈安若氣得直跺腳,指著齊麟罵道“你才需要補腦呢!你全家都需要補腦!”
齊麟卻不理會她,轉身便走,邊走邊說“本王可不想跟傻子一般見識。”
“你給我站住!”沈安若衝上去拉住齊麟,“今天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就彆想走!”
兩人拉拉扯扯間,突聽房外一聲高呼“王爺,不好了!出事了!”
來人乃是一位年輕的鎮北軍小兵,他神色慌亂,手中還緊攥著一紅繩竹筒。
竹筒很小,齊麟一眼便看出那是綁在鷹隼腳踝上的加急信件。
可,這種加急信件已很久沒有出現過了,非生死存亡之際絕不會重現。
齊麟接過小竹筒,從容地掏出隱藏在內的細長紙條,他沒有立即去看紙條上的內容,反倒又將眸光凝向了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