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已暖,如溪流拂過身體使人倍感舒適。
當久違的感覺再次重現,沒曾想卻是在這郊外營地。
營帳沒有窗,亦無法呆坐觀景,齊麟隻能走出來感受著這一切。
他漸漸踮起腳尖,仿佛在擁抱著曾經。
那裡沒有凜冬,即便雪花飄落也甚是溫柔。
那裡有他年少輕狂的回憶,亦有他意氣風發的淩雲誌。
他原以為自己屬於那裡,一座天下人都向往的景都皇城,時至今日他才知曉那裡隻不過是一場夢。
他並非回不去,而是他在北疆尋到了根,人一旦有了根,定也能感到滿足。
“將來夙城一定不會比景都差,更比景都四季分明。隻有四季分明才能時刻提醒著自己該在何時做何事,不至於紙醉金迷,時常忘卻掉寒冬。”
他暗自喃喃,似在與自己對話,又似在進行著一場宣誓。
他希望能完成父王的遺願,也從骨子裡想讓北疆好起來。
事實上,他並不是一個能次次迎接朝陽的人,自打成為景都紈絝後,他也就再沒見過朝陽。
在景都的數年時間裡,他亦成了最懶散之人,毫無時間概念,自由無慮。
或許,隻有這樣他才不會再成為朝臣們的眼中釘,也唯有這樣才能降低父王和母妃對朝廷的威脅。
然,結果似已早定,無論他如何頹廢,都改變不了父母雙亡的結局。
他無人訴說,亦無處說理,從此心中也隻留下了恨。
或許,他在很多人眼中是個活閻王的形象,卻無人知曉他能成為活閻王全因他經曆過這世上最大的不公。
——既不公,那就不公到底,成為不公的幫凶。
他也想給犯錯之人機會,可誰又能給予他父王、母妃機會呢?
——沒人能給予,終要自己給予自己,自己給不了那也隻能坦然麵對。
今日的朝霞拉長了跨度,亦拖延了時間,好似有揮之不儘的璀璨,亦有揮散不掉的可愛。
以至於,等待朝陽升起成了一件漫長事,使人止不住心慌。
心慌並非急不可耐,齊麟也想好好靜下來欣賞一次日出。
怎奈,他已多日失眠,免不了有些身心俱疲。
要按道理來說,顧念斷無資格成為他的威脅,更成不了如鯁在喉的那根魚骨。
但,顧念出現的實在太隨意,就猶如一陣微風拂過,帶不走任何,卻能送來陣陣花香。
顧念如花,短短數日已引得多位女子瘋狂。相信用不了多久也會風靡全域,足以令萬千少女癡迷。
可,顧念真是一朵無毒的玫瑰嗎?
——縱使玫瑰多刺,也頂多紮破手指,當指肚上的鮮血滴落花瓣之時,又是另一場絕豔。
——怕就怕這朵玫瑰既有刺,又有毒——有時太風輕雲淡,反倒意味著不正常。
齊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這種感覺,顧念見識過諸多醜陋,也截獲過數不儘的惡行和私欲,一個整日麵對黑暗的人又怎能奢求他能陽光起來?
顧念會是那個萬裡挑一之人嗎?能做到超凡脫俗、不染塵埃嗎?
真就具備出淤泥而不染的品質和淨化汙濁的能力嗎?
顯然,齊麟並不相信他有這樣的本事,因為有些事就連齊麟都做不到,也斷不敢保證他人能做到。
所以,他要和顧念好好談一次,亦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他希望顧念能把握好這次機會,因為機會的背後又往往對應著危機。
他不想除掉顧念,如果凡事都能靠著弑殺解決問題,便也無需這般耗費精力。
當,月華帶顧念前來麵見時,朝陽已起,營帳前也擺上了茶台。
茶是剛煮的,香氣正濃,水也正沸。
分過茶湯後,齊麟與顧念始終靜默,似都在等待著對方率先打開話題。
“今日,王爺怎有此雅興?是有什麼緊急之事嗎?”
“父王與母妃究竟死於何人之手,想必你已調查明白了吧?”
齊麟雖期待顧念能率先開口,可對方真的開口後,他又反倒覺得異常乏味,便也成為開門見山的詢問。
“這件事很複雜,有人半推半就,有人圖謀不軌,亦有人隻為私欲。這世間任何一件驚天大事都不是單純一人所為,而是眾人所思所慮後剛好集中在了一點,這一點恰又指向著某個特定的人或某件特定的事。”
齊麟,沉聲道“既都有份,就一個都不放過!”
顧念,反問道“王爺可能始終堅定下心性?”
齊麟不答,又端起了茶盞。
顧念,又道“妄圖讓每人都能在每件事上堅定下心性,這也是不可能的。是人都會猶豫,能在猶豫後覺醒之人已算大智慧,更多人恐也隻會一直迷茫下去。以至於,進行一件事時從頭到尾都是迷迷糊糊的,通常都會被身處的環境牽著走”
“例如,當彆人都覺得一人該殺,也自知單靠自己的力量無法改變,試問又有幾人敢站出去冒風險?”
“再例如,他人都是白色聖潔,當今聖上亦對白色讚譽有加,就算你覺得紫色更嫵媚又有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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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人的順從是一種無可奈何,也是一種大勢所趨。畢竟在一片祥和下,每個人都有私心,也會下意識地保全自己。”
“所以王爺,莫要將所有人當作聖人,縱是千古聖賢也有求知若渴之時,亦有茫然無措之刻。若,單用事後的準則去衡量、批判一人,恐也無人會是對的。”
齊麟將茶盞貼於唇前,沉默了許久,才低吟道“難道父王、母妃就該死嗎?”
顧念微微搖頭,“不是該死,而是一劫。所謂在劫難逃也是這個道理,即便逃過這一劫,也逃不過下一劫。”
“劫難這東西,是永遠說不清、道不明的。許多人會以為隻要能度過眼前的困境就能萬事大吉,也有人會認為當下所經曆的已是最大苦痛,但,往往都不是這樣的。很多劫難或許隻是一個開端,也有很多劫難是一生都無法擺脫的,它也會一個接一個的相繼而來。”
齊麟,譏誚道“這些年,你不會都在用這些理論來麻痹自己吧?那你不如去修仙,還做什麼暗網頭目?”
他突得抬眸,又淩厲地看向顧念,“本王要的是真相,所尋的也是真凶!他人心性是否堅定又與本王何乾?不管是劫難也好,還是天命也罷,這些於本王來說都不重要,本王要的是血債血償!”
顧念猛地一顫,他手中的茶水也蕩起著淺淺微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