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北一十二年。
蕭條衰敗的深秋,一切仿佛都墜入了枯萎凋落的旋渦之中,萬物在此時失去聲息,等著冬來,將生命冰封。
皇後徐氏最終連秋天也沒能熬過去,生命隨著萬物一起,零落成泥。
三日守靈期已過,長公主還是獨自一人守在皇陵裡,不肯離開。
夜色朦朧,更闌人靜。
陣陣涼風拂過,吹得人寒意四起。
皇陵裡長明燈盞盞,投印在牆壁的燭光一圈圈暈染開,又隨著夜風微微閃爍。
墓碑前跪著的人,身著素色衣衫,在空曠的地宮中,年幼的身影單薄又瘦弱。
她長久地跪在這裡,不在乎夜色寂寥,不介意時間流淌,隻將自己困在膝下這一隅之地,手中握著一塊靈牌,用短劍一點一點在上麵刻字,任憑淚水打濕靈牌,也打濕青磚。
又一陣風吹過,紅腫的眼眶有些發癢,她抬起手背揉了揉,再睜開眼時,世界陷入了灰暗。
她難以置信,又用力揉了幾下眼睛,卻還是什麼也看不清。
連忙扭過頭去看,隻能依稀感知到牆壁上的長明燈依然亮著,燭火依然在風中跳躍。
再轉回頭,低頭去看手中的靈牌。
一片模糊。
她放下短劍和靈牌,驚慌失措中,被短劍劃破了手心。
連摸帶爬地來到墓碑前,她抱著那塊厚重的石碑,幾乎哽咽失聲。
“母後,我看不見你了……我看不見你了……”
掌心不斷流出的鮮血沾染在了石碑上,她卻沒有任何痛覺一般,隻緊緊抱著石碑,像以前無數次抱著母後一樣,隻要在她的懷裡,就可以撫慰所有的傷痛。
“母後,我好想你……”
眼前的世界黑暗了,腦海裡的畫麵反而清晰起來,一幅幅一幕幕都是有母後陪伴的日子。
沒有什麼比失去母後更令她悲痛,此時此刻,她竟然自暴自棄地想,既然母後已經不在了,那她看不看得見又有什麼所謂。
她靠著那塊墓碑,重新將自己封鎖。
甚至有人快要走到她麵前,她才猛然察覺,警覺起來,冷著聲音問“誰?”
那人沒有回應她,而是一步一步緩慢地走過來,最後停在她的麵前,並蹲了下來,與她平視。
她隻模模糊糊看見來人玉白的長衫,大抵是少年翩翩的模樣,她實在看不清樣貌。
但是她確定,自己肯定沒見過這個人。
下意識要去摸出短劍來防禦,卻驀地發現方才被她扔在了另一旁。
她挺直腰板,嗓音稚嫩,氣勢卻很足“你是何人?竟敢擅闖皇陵?”
她說完,隻覺察到麵前的人向自己伸出手來,她下意識往後躲,卻還是被對方輕易抓住了手腕。
“彆動。”
他的聲音和這晚風一樣冷,從耳朵鑽進人的腦海裡,短短兩個字,竟擁有讓人停止思考的能力。
他將她的手拉過去,而後輕輕俯下身去,她嗅到了來自於這個陌生少年的冷冽的氣息。
接著,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纏在了自己的手上,一圈又一圈,動作緩慢輕柔。
她不知自己為何放下了警惕,隻是努力靠過去,辨認出手上的傷被一條白紗層層纏繞,他似乎正在打結。
他的手很涼,涼得難以感知到一絲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