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北一十五年。
長公主病了。
在寒冬不慎跌入禦花園荷塘,幸而她會水,自己頑強拚命從池裡爬上岸。
而後便重病不起,幾乎在床榻上躺了一整個冬日,整日高燒不斷,昏迷不醒。
帝王焦急萬分,尋遍了京上城的名醫名藥,卻都無果。
京上城的老百姓都在傳,說那年僅十歲的長公主可能將熬不過這個冬日,在先皇後逝世三年後,恐要隨後而去。
他們議論道,都怪這京上冬日太過嚴寒,連湖麵都結了冰,河水裡也淌著冰塊,這整日寒天凍地的,哪個人不得風寒,又有哪個染了風寒的能夠輕易就痊愈。
眾人皆在歎惋,暗道那徐氏母女有富貴運,卻無富貴命,可謂福深命淺。
而更令人心憂的是,那大皇子亦是個病弱之身,如今長公主傷寒病重,而帝王又專於朝政,無心後宮,如今整個皇城都在跟著擔心。
所幸宮裡有位林婕妤,已是身懷六甲,開春過後,即將為皇室又添一丁。
入夜,未央宮的燭火依然亮著,長公主年幼怕黑,即使是夜裡,也要在寢殿裡留兩盞燈。
此刻她剛服下藥膳,便又躺下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她不喜有人在身側看守,於是歇下後,所有宮人都退守到殿外。
寢宮內寂靜無聲,隻有燭火燃燒,燭芯偶爾傳來很輕的劈啪響,昭示著時間的流逝。
燭火微晃,有人走進殿內。
他的步伐很輕,幾乎聽不到腳步聲。
停在床榻前,他靜靜佇立,垂眸望著躺在床榻上的小姑娘。
因為高熱,整個臉通紅,大概是頭暈難耐,即使睡著了,也緊緊皺著秀麗的眉頭。
他微微俯下身,一隻手掌輕輕捏住她又熱又軟的臉頰,迫使她張開嘴巴,而後將一粒藥丸送進她嘴裡。
似乎是口腔察覺到有異物,小姑娘眉頭皺得更深,有些排斥一般。
他的指尖轉而去輕撫她的眉心。
“甜的,彆怕,明日就好了。”
他的指尖微涼,貼到她滾燙的額,讓她覺得異常舒適。
眉頭舒展開,額前的手也離開了,她趕緊伸手胡亂去抓,拉過他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側。
他被迫半彎著腰,低頭凝視她。
她呼出的氣息也是滾燙的,灑在他的手背上,灼熱直達心底。
怕吵醒她,他不敢有多餘的動作,隻得任由她抓著。
許久,直到藥效發揮,她漸漸退了燒,便緩緩鬆了緊抓他的手,安心沉睡。
他替她掖好衾被,悄然離去。
……
自從這場大病,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以後,她變成了一個十分畏寒的人,每年冬日都免不了要病上好幾日。
建北二十三年,深秋。
剛踏入京上,就聽見京城沸沸揚揚在傳,西北戰事連連告敗,駐防大將軍徐鴻光在戰場上犧牲,護國公主也身負重傷,西北眾將士群龍無首,人心渙散,若是再敗,隻能向西涼投遞認降書了。
皇帝下旨,各地征兵,疾往西北支援。
西北軍營。
本來就身處劣勢,如今靖安殿下是唯一的主心骨,卻重傷在身,軍營上下人心惶惶。
一醒來,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所有將士。
她抱著一壇酒站在城牆上,狂風肆虐,而她卻絲毫不為所動。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我不會說什麼振奮人心的話,但我這個人命硬,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徐將軍就不會白死,大北也不會輸!隻要我還活著,我就會與你們一同奮戰到底,一起保家衛國!”
而後將手裡的酒壇高舉,仰頭一飲而儘,從城牆上狠狠砸下去。